040
在转身逃跑和出声感激之间,秦千颜还是选择了后者。
甭管是不是姻缘作祟，她如今的容貌有了变化，也许人帝现在的脸红根本和心跳加速无关,只是他本来就是爱脸红的特质。
别想太多,转身逃跑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注意，感激告辞就完事。
秦千颜努力让自己撇除一切杂念，躬身朝明峥抱了抱拳,“方才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没想伤他的。”
还好只是轻伤，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这个时候才完全明白过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可笑,神仙和凡人之间根本不能比，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掀飞，没有任何可比性。
她不应该在凡间比试中找实战经验的。
她甚至连自身着力点都把握不好,根本没有办法把握不会伤害到凡人。
明峥原是有些手足无措，借着让人把那名侠士抬走去休息的时间，脸红才稍褪一些,对秦千颜道：“姑娘力气悬殊，其实已有手下留情,只是恰好此人一时岔了气，才让人误解了。”
他说着,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秦千颜的脸上。
瓜子小脸,杏眼清媚。
明明不是那日的姑娘,眼前的姑娘给他的感觉却和那个姑娘一模一样。
心跳快得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就算他自己看不到自己脸红,也能感觉出脸上的温度和平时截然不同的。
真奇怪，怎会如此？
他并不是一个孟浪的人，活了二十载亦一直心如止水。那一日是他初次心动,以为再也不见那名姑娘，他还曾惆怅不已。
只不过才过去几日而已，眼前的姑娘竟又再次让他有这种感觉。
……他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明峥难以置信，然而心脏的急速跳动又让他无从抵赖。
“这样啊……”
秦千颜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了握。
手心软软的，看起来完全像没有一点力气的样子，可这只手原来能发出那种把人掀翻几十米的恐怖修为……
秦千颜握紧手心，抬头对明峥说：“不管怎么说，我伤了他是事实，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的，请跟我说。”
比如医药费什么的……虽然她没有钱，但是她有可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她绝对不会吝啬的，有需要请敞开地讲。
明峥把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借此掩饰心里此刻的触动，道：“只是一些轻伤罢了，比武本来就有可能受伤，姑娘不用如此耿耿于怀的。”
他其实还想要说一些其他话，但一时又觉得不适合此刻的情景，正在踌躇之间，比武台上的评判高声问：“那位姑娘，比试是否要继续？”
优胜者跳下比武台去看对手的伤势了，久久不见回来，他只得出声提醒，“如果再不上来，可就视为弃权了！”
他目光环视四周一圈，又道：“还有谁想要挑战这位姑娘的，可上台一试！”
秦千颜下意识跟着看了一圈，之间周围的人看到她的视线，想起了刚刚她轻轻松松便把人打了几十米的恐怖怪力，如今墙壁上还有个凹进去的“罪证”，实在令人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避开她的目光。
“……”
虽然秦千颜已经决定不打了，但这样避之不及的反应还是让她心情有些复杂。
“我弃权了。”
她话刚说完，便明显看到周围的人纷纷松了口气的样子。
“……”
好吧，换个立场来看，要是遇到恐怖的对手，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的反应，人之常情。
秦千颜摸摸鼻子，转身快步离开。不料刚拐出转角，身后有人快步追了上来，叠声道：“姑娘、姑娘请留步……”
又是一股冲动促使明峥追来留人，之前他态度不够强硬，还是让那名姑娘走了，竟是连芳名也不知道。
每夜梦回，他总是觉得十分遗憾，如果再有机会的会如何如何……
现在又是这样的冲动，他决定遂心而动，就算被认为孟浪也不管了，他不想再后悔一次。
他臊着一张俊脸，顾不上含蓄，拦在秦千颜的面前，直接问：“在下名唤明峥，川州人士，来这边游历……敢问姑娘芳名？”
“……”
糟，都把这个人给忘了。
秦千颜看到明峥和之前如初一撇的态度，才想起这人还是个棘手的问题。看他这样，她也没办法再安慰自己他只是爱脸红，真的是二人的姻缘在作祟没跑了。
见秦千颜一时没回答，明峥耳根都红了，却仍然固执地说：“游历到高雁城适逢在举办花朝节，便想见识一下此处的风土人情，请问姑娘是高雁城人吗？”
“呃，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秦千颜干笑一声，说完转身欲走。
“等下，姑娘！”
明峥想也没想便伸手过来，本想拉住秦千颜的，却惊觉自己的唐突，慌乱收回的同时，恰好碰到了小白蛇悠悠垂落的一小截尾巴。
旁人是看不见小白蛇的，但它是存在的，并且能碰到。
“对不起，我——”
未完的话顿住，手心猛烈一麻，原本神色慌张满脸通红的少年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片紫黑色，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突然说不出话了，连身体也变得僵硬无比，他缓慢地甩头，感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摇摇欲坠地要跌不跌。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熟悉了，非常像中毒的样子，秦千颜低头一看，只见在她肩膀上的小白蛇悠悠然地收回那截雪白剔透的小尾巴，对上她的目光时，还轻嗤一声。
明白了这代表了什么意思，秦千颜两眼一黑。
你这倒霉孩子，他是人帝啊！不是随便能毒的对象！
不是说过了不能靠近他，会有血光之灾的，见到他就跑——
不对，是她没有马上跑掉。
所以真的有了血光之灾了，但并不是他们的，而是人帝的。
不知道是不是秦千颜的错觉，她感觉到天边开始卷起浓云，似乎隐隐有雷鸣的样子。
天道震怒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他们伪装起来就是为了躲开那个莫名其妙的青年追捕，如今却又对上人帝，大佬的尾巴岂是能轻易摸的，分分钟让你知道毒发身亡是如何滋味。而大佬的任性很显然惹恼了天道——
已经不仅仅是雷鸣了，秦千颜隐约能感觉到蓄势待发的雷电。
她下意识捉紧肩膀上的小白蛇，心惊胆战地抬头看了看天上蠢蠢欲动的雷电，担心被劈中之余，又想去看人帝的状况。
明峥要是真玩完了，他们真的会吃不完兜着走。
秦千颜刚要迈前一步想去看看明峥的情况，手心忽然一空，小白蛇从她掌心消失，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扣住她伸向人帝的手腕。
秦千颜愕然望去，黑发如墨的男人虽然扣住她的手，却并无看她，而是冷淡地看着眼前脸色紫黑的少年。
不过一日未见，他身上的气息竟是变得骇人许多。
压迫感比往日更加强烈，就连周围的气息也一瞬间阴沉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轰隆！”
头顶一阵仿佛近在咫尺的轰隆声，让秦千颜回过神来。这惊天雷电一响让她彻底明白现在不是可以发呆的时间，天道都怒了，她得去人帝的情况如何，可不能让他就这样被毒死了！
秦千颜正要挣开厌戾的手腕，看穿她在想什么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死不了。”
毕竟是人帝，生来便有天道之光罩身，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近身，又怎么轻易被一点毒轻易毒死。想他当年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把这个人的灵魂辗碎了。
更何况他并没有下狠手。
现在的他还无法抵挡帝皇之气的反噬，所以只是想小小惩戒一下。
这人红着脸看秦千颜的样子……
很碍眼。
他抬头看了下蠢蠢欲动的雷电，脸上勾起一丝微凉的笑。
时机倒是来巧合，大概会被秦千颜误会是对人帝下手的惩罚。
不过其实不是。
果然，随着男人话音一落，一阵金光闪起笼罩住明峥全身，原本密密麻麻布满了少年脸上的紫黑缓慢褪去，恢复到原本的白皙。
明峥迟钝的思绪恢复过来，他又眨了眨眼，一时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姑娘……？”
他有些茫然地轻喊一声，天空此刻再次发出一声巨大至极的轰隆声。随着雷电降下，天地间一瞬间变黑了，仿佛一下入了夜。
明峥睁大双眼，依稀看到眼前站着一名衣袂疯狂翻飞的男人，举袖把一名少女的身影拢住，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
黑眸眸光冰冷无情，宛如在看蝼蚁之辈。
待明峥再一眨眼，眼前的男人和少女都不见了，周围的一切恢复明亮，停滞的说话声再次复苏，街道上人来人往，脚步声说笑话喧哗声不断，变得十分热闹。
仿佛刚刚的黑暗只是他的错觉。
而刚刚的一切也只是他陷入的一场白梦。
可明峥知道，并不是错觉。
也不是他做梦。
他怔怔地上前一步，弯腰执起地上的一根红色绳带。
……这是，那个少女用来束发的绳带。
他的记忆力很好，过目不忘，所以他也完全记起来了。
刚刚在黑暗中看到的那个男人，是之前站在那个姑娘身边的……兄台。
原来，原来是同一个人……
不是他孟浪，而是他从头到尾，心动的都是同一个人。
年轻的人帝执着手上那根绳带，五指慢慢收紧，将红色的绳带紧紧扣在手心，垂头静默不语，半响没有动作。
直到有人上前恭恭敬敬地轻唤了他一声：“公子。”
他才回过神，脸色恢复如常，“如何？”
“查出来了，是城主的儿子沈敬轩。”来者垂着头，没有直视明峥的脸，低声道：“他身边的人也开始出现了症状，昨晚上死了两个，还有几个陆续出现撕咬他人吃生肉的状况。”
“沈敬轩呢？”
“看起来并无异常，昨晚带了一名青楼女子回府，早上被抬出来了，属下检查了一下，已没有了气息，身上同样有那些症状。”
明峥沉默片刻。
来者知道他在考虑，犹豫片刻：“公子，没有时间了，上一个凤周城已经是警示，若是再不行动，等沈敬轩再次逃出去，就来不及了，只会再次步入凤周城的后尘。”
明峥闻言，白俊的脸庞闪过一丝不忍，随后还是合上双眼，沉声低语：“……传令下去，封城。”
随着这句话一出，一夜之间，原本热热闹闹的高雁城被封，从此只进不出。
……
这时，秦千颜还不知道高雁城即将被封了，她只觉自己听到一阵巨大轰隆雷声，强烈的压迫感从天上直冲而来，而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被黑色的袖子完全拢住拉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接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回过神来，挡住视线的袖子移开，她发觉他们已经换了个地方，站在一处阴森森的深谷之中，除了他们脚下的地方是泥土，周围全是一片沼泽，空气四处肉眼可见的黑雾瘴怪。
“这里……是哪里？”
她咽了咽口水，看到一只模样奇形怪状，只有一只眼的漂浮物在眼前飘过，似乎很好奇，都飘远了，还回头看他们。
其实回的不是头，而是那只眼。那只眼是可以转动的，漂浮物的身子没动，只有那只眼随着飘远而慢慢转动，一直好奇地盯着他们。
秦千颜头皮发麻地和那只眼对视了一会，收回目光，望向突然把她带到这里的男人。
男人回答：“这里是万妖沼泽。”
“万妖沼泽？”什么地方？好像隐约有一点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秦千颜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状况，只好决定先将发生的事捋一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天雷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那个人呢？还好吧？”虽然好像在离开之前就发觉人帝恢复过来了，但谁知道厌戾有没有趁刚刚的时间又做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幻劫罢了。
幻劫一现，代表他的进阶上了一层，有了新的突破。
男人眸色轻转，微哼了一声，对秦千颜的迭声只淡声回道：“没有发生你担心的事，我只是听你说的，见到他之后便跑远了。”
“……”
秦千颜一时听不出他的话有没有别的意思，她瞅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搞不懂你。”
谁知道呢，他有时候也不懂自己。
男人垂下眸，执起秦千颜披散在肩后的发丝，用两根手指轻轻捻揉了一下。
秦千颜这才发觉自己束发的绳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头发全部披散下来了。
掉哪里去了？
她略微茫然地想要掏出另一根绳带把头发束起来，却见男人朝她靠近了一步，轻轻挽起她的头发，慢条斯理地收拢起来，似乎要帮她束发。
“你……”
她刚想说话，听到男人低语：“别动。”
距离太近了，秦千颜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到自己的发丝在男人修长的指间穿梭，黑发衬得指尖白得惊人，偶尔会不小心碰触到她的颈脖，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手指冰冷的触感——
冷？
脑海刚模糊闪过这个念头，一只巨大的头颅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啊！”
莫名出现的那头颅仍然有头发，皮肉却没了，只剩下骨头，两团幽幽的蓝火在两颗窟窿中间燃烧着，过于靠近将惊悚感发挥到最大，狠狠地吓了秦千颜一大跳，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一躲，正正贴上了厌戾的胸前，对方身上冰冷的体温再次清楚地传递过来，又是冻得她一个激灵。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心脏却被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头颅吓得扑通乱跳，脱口问：“这是什么？”
男人没回答，仍然慢条斯理地帮她束着头发，先用一个简单的发带扎了一束马尾，然后绕了个小巧的发包，再用一个细长精致的发簪固定。
他的手法也不熟练，但胜在那个发簪和发带似有灵性，一旦束起来，头发莫名就变得整整齐齐了。
帮秦千颜束好头发之后，男人才放开手，轻轻捏住住秦千颜垂落到肩膀的小马尾，道：“无躯妖。”
无躯妖，顾名思义，自然失去了身躯的妖怪。
此怪低智也没什么杀伤力，整日浑浑噩噩的，是万妖沼泽最为普通的妖物。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刚出生便被啃食干净，只剩下一块头颅日日吸收着万妖沼泽的瘴气和妖雾，才逐渐化了妖。
要不是此妖总是浑浑噩噩的，也不会胆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前。
毕竟这里有些道行的妖……昨晚才被他屠尽干净了。
怕他的，在他踏入这片沼泽的瞬间，便迅速地躲起来了。
厌戾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上柔软的发丝，眼帘懒洋洋地半抬起，黑眸扫向前方安静得几乎寂静的沼泽深处，嘴角微微一掀。
无躯妖？
秦千颜没有注意到沼泽深处一瞬间的凝固，她皱了皱眉，感觉这个名字也异常的熟悉，总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就要被她记起来了，可就是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那个眼睛能转动的漂浮物又缓慢地飘了过来，仍然是用一只眼好奇地盯着他们。秦千颜无意中对上了那只大眼睛，脑海忽然闪过一道惊雷。
而后她猛然瞪大眼。
她知道万妖沼泽是什么地方了！
难怪她一开始没想起来，比起万妖沼泽这个名字，她更熟悉一个叫万妖洞窟的地名。因为那是厌戾的巢穴，他在那里待过了千年的时间！
而万妖洞窟，就在万妖沼泽里！
厌戾飞升为仙之后，受尽了“秦千颜”的折磨，在经历过抽筋剥皮、妖丹被剖、烈焰焚烧、修为尽失等等不人道的折磨之后，“秦千颜”将厌戾的神格强行剥夺了，又把他推进了万妖沼泽，让他成为了万妖腹中的一顿。
刚比剥夺神格的厌戾就像一只肥羊被扔进狼堆里，味道鲜美又有残留的仙气，引得万妖垂涎欲滴。偏偏他又因为失去神格而毫无还手之力，面对万妖的围歼，厌戾根本无法脱身。
他在这里死过一次，之后又再度复生。
因为万妖沼泽的瘴气和妖气，让复生后的厌戾修为突破了新阶，比当神仙时还要厉害许多。他把万妖沼泽吃过他灵肉的妖怪杀得一干二净，一个都没有放过。
原著这一段她还看得心情十分激昂，因为厌戾在这里很惨很惨很惨，被吞食得只剩一个头颅，然而仍清醒着看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被妖物啃食干净，个种滋味，就连她作为看官都觉得不忍。
他后面把万妖全部杀掉残忍吗？
残忍。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谁又有资格说他半点不是？
秦千颜霍地一下转身，死死地盯着厌戾。
她的心里涌出了许多问题想问，可仔细一琢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她有种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感觉。
秦千颜张了张嘴：“你……”
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的？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好多问题充斥在她脑海，让她的脑子混乱极了。
男人敛眉回视着她，神态如常。
看到他这副样子，那一个个问题，秦千颜莫名的问不出口，她嘴巴张张合合了一会，最终只化为一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想要变强？”
男人眉毛轻挑，目光先是落在前方的沼泽深处，漆黑的黑眸微微眯起，瞳仁隐隐闪过一丝赤红，随后他转过头，看向秦千颜：
“这里，才更适合你修炼。”
而这里……
是他的地盘。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七夕节快乐哈~~
今晚去玩了，所以凌晨二更没有了哈，明天我会尽量补偿一个大肥更的~么啾。话说大家要不要猜猜厌戾昨晚做了什么，我感觉我暗示得还挺明显的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