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两个人带一只兔子坐在茶楼二楼临窗的座位上。
在这之前,秦千颜和小兔子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小兔子不愿意和师逢川坐在一块，想要离开，在她怀中不断闹腾。然而秦千颜面对便宜师尊的邀请,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不断讨好地揉搓小兔子的脑袋,把它按回去。
还好小兔子还是讲理的,几番讨好之下,只是再一次不悦地咬了咬她手指，然后就放弃了。秦千颜便跟着师逢川来到这座茶楼。
入了座,师逢川随口点了壶茶和两样茶点。店小二很快端来一壶上等的碧螺春，见店小二把壶茶水搁在桌边便退下了，秦千颜瞟了一眼茶壶,在想自己要不要帮师逢川倒茶,好歹这人也是她名义上的师尊,不好过于怠慢。
结果不等她伸手过去，师逢川已经神色自若地执起茶壶，为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随后把一碟精致的茶点推到她的面前。
“来，吃点东西。”
师逢川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取起碟子里一块红豆糕,没什么表情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看着他鼓起半边脸，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秦千颜颇感神奇之余，隐隐约约记起原著对于师逢川一笔带过的一个小情报。
……师逢川，喜欢吃甜点。
虽然他们已经是神仙，全部都辟谷不用吃东西了,但这个天界的三大帝君之一明明一副淡漠的样子，却有着如此接地气的爱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
师逢川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速度却并不慢，一下子便吃完了一块糕点。不知道是不是秦千颜的错觉，她总觉得吃完之后，他的神色变得比之前放松了些。
而吃完了一块糕点的师逢川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嘴巴，而后开始问了：“颜儿，你身上那只妖，是什么情况？”
来了。
秦千颜精神一凛。
她下意识把小兔子往兜里一压，不知道厌戾是不是还在生气，根本没有探头出来，缩在最里面。
她答道：“是我的灵宠。”
“是么。”
师逢川又轻嘬了一口茶，抬起浓密修长的眼睫毛，默默地盯了秦千颜好一会儿。
秦千颜和他对视着，看着那双平静的黑眸，开始感觉有些明白了。
她这个便宜师父……似乎不是想要来什么秋后算账才邀请她来茶楼坐下，大概是见正好碰上了，所以索性和她来个例行会谈？
秦千颜想得没错，师逢川确实只是例行问问情况。
一只妖力庞大的灵宠。
虽然看得出已经尽量在收敛妖气，但到了他这般修为，几乎一眼便可看出秦千颜怀里兔子的妖力十分强劲。
——也许不是兔子。
他心有疑虑，却不会明着去反驳徒儿们的兴趣，他算是个十分开明的师父，基本上都是让徒弟们自由成长。既然秦千颜喜欢养一只妖当灵宠，那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
他问：“无害么？”
只有这点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得对徒弟负责，也得未雨绸缪。要是这只妖是对他人是有害的，就不能放它如此自由了。
无害……
完全不能用无害来形容，毕竟是一只现在还极有可能灭掉四界的大妖。
秦千颜当然不会照直说，师逢川并不是像傅俞师兄那样对妖深痛恶绝，这在他给“秦千颜”一个敷妖袋的态度能看得出来，那样的法宝除了限制妖物的行动之外，并不会对它们造成什么损害。
他对妖是极其宽容的。
秦千颜揉了揉小兔子的脑袋，认真地对师逢川道：“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好，那为师不多言了。”师逢川颔首，将这事暂且掀过去。他的目光落在徒儿陌生的少年脸庞上停顿了几秒，略有些迟疑地问：“徒儿，你这些时日在下界行走，大多是维持这般样子么？”
虽然男身确实是方便些，但他总是觉得有违和感。
因为他的小徒弟以往从未试过这样。
秦千颜捏了捏自己的碎刘海，道：“这是有原因的……”
她话音未完，瞪着后面踏上二楼的高瘦身影，下意识就想翻窗跑路。
行吧，原因来了。
明峥踏上二楼的地面，视线往周围扫视一圈，然后朝临窗这个位置快步走过来。
秦千颜眼看他越来越逼近，背脊都紧绷了，才恍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脸是个少年脸，这人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而来，果然，只见明峥快步走到师逢川的身边，朝他一抱拳：“大师，您怎地转眼就不见人影，让在下好找，原来是来了这儿喝茶。”
“……”
师逢川顿时露出有些麻烦的表情。
原来，师逢川并不是第一次和明峥见面。
他之前去了一趟高雁城，正巧碰到了回来查探高雁城情况的明峥等人，一番接触之下，被明峥看出了他身怀大能，是专门来处理高雁城事宜的，便上前好生讨教一番。
师逢川知道他是人帝，身上有累积数百年的功勋，对他很是友善，也如实地给他指点厄盛咒的事。
厄盛咒一般在人界出世，若能让人帝的人小心地关注一二，说不定能避免不少憾事。
跟他提及厄盛咒，也不算泄露天机，是一举二得的事。
后面他们在高雁城分道扬镳，再之后又在这个降霜河遇上，师逢川这会是来追寻魔物的，又正好感应到姬芮身上的魔气，他不好把明峥牵引进来，便悄悄离开了。
没想到现在会被他见着。
“我有些事。”
他简洁回答。
“如果有什么是在下可以帮忙，大师尽管请说——”
明峥说着，目光一转，刚好落在秦千颜的脸上，随后他怔了怔，询问道：“这位是……”
这时秦千颜想要扮作是路人都来不及了，她耿直的便宜师尊已经回答道：“她是我徒弟，姓秦名唤千颜。颜儿，这是明峥明公子，你……”
他话音顿住，突然想起这二人可是有姻缘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
秦千颜抽了抽嘴角，朝明峥含蓄地笑了笑，“你好。”
“千颜……”
明峥喃喃重复念了下，还未对秦千颜说些什么，便见秦千颜的怀中突然冒出一颗兔头，红红的眼睛不悦地盯着他，明明是如此可爱的小兔子，居然做出了呲牙的凶狠表情。
面对明峥和师逢川同时看过来的眼神，秦千颜默默地把正在耍凶的小兔子按回去，结果是送肉上门，小兔子再次毫不客气地用兔牙啃了她一下。
在师逢川的目光之下，她甚至都不敢哼痛，不然让他误会小兔子凶性难训就糟糕了。
……虽然确实是凶。
她不好意思地对二人笑了笑：“对不起，我的灵宠大概是饿了。”
师逢川没有说话，又默默地把糕点朝秦千颜的面前推近一些。
盛情难却，秦千颜只好端起一块糖糕，把小兔子捞出来，假借喂食的名义，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这一招果然有用。
那两个人不再看她，就是她手里的祖宗不怎么捧场，糖糕递到嘴边了，只是把头撇开，不搭理她的示好。
秦千颜为了哄它，自己吃掉了糖糕，然后趁其不备，偷偷摸摸地从聚宝袋掏出一枚灵果，一边用指尖捋它脖子上的细腻绒毛，一边把果子递到它唇边。
师逢川是认得灵果的，作为神仙，他大概不会觉得给一只灵宠喂食灵果是什么奇怪的事，至于人帝……
他肯定不会知道这是什么玩意，顶多以为是给兔子吃的东西。
于是秦千颜心安理得地继续喂食了，经过她几次耐心安抚，小兔子终于勉为其难地啃了一口。
但它就愿意啃一口而已，随后又捧住她的手指细细磨牙。
秦千颜可以从它的磨牙动静中感觉出它的恼火。
很显然，厌戾不喜欢她和这二人接触太过。可她也是没办法，早知道就听厌戾的，趁师逢川和姬芮打架的时候赶紧溜了，如今也不至于坐在这里坐立不安。
还好，她努力降低存在感是有用的。另一头，明峥已在一个空位上坐下，面对师逢川端正脸色，开始说起正事：“大师，在下此番找您，是有要紧事的。”
“？”
师逢川伸向糕点的手顿了顿，随即收回，神色自若地问：“何事？”
明峥道：“您之前让在下注意一下有没有其他地方出现如高雁城的情况，确实有发现。”
师逢川神色转为凝重：“展开说说。”
高雁城这几个字提起了秦千颜的兴趣，高雁城是她遇见厄盛咒的地方，如果和高雁城出现的情况一样，岂不是等于有厄盛咒的下落？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答应了神谕帝君什么。于是她认真地竖起耳朵，听到明峥说：“昨夜，距离这八百里外的一座名叫彩苑镇的城镇，同样出现了高雁城当日的症状。有一名八岁孩童情况颇有些古怪，那名孩童外表并无异样，但和他接触过的人全部出现了那种症状，甚至有不少人死于非命……”
秦千颜默默听了一会，越听越肯定这个什么彩苑镇和厄盛咒有关。
她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听到师逢川说他会独自前往查探，让明峥把人叫回来别靠近免得会出事，她终于忍不住了。
“师尊，去彩苑镇一事，要不交给我吧？”
师逢川和明峥朝她看过来，她暗示道：“你看你还要回禄林山一趟，所以就让我前往看看，你意下如何？”
正好把师逢川甩掉了，太危险了明峥也不会跟来，自己又能解决厄盛咒的事，简直一举数得。
谁料师逢川一口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他知道小徒弟前阵子再次渡劫，功力大涨，若是换了别的事就罢了，让她去历练一番也是极好的。
但厄盛咒不是普通的东西，他怕她经验不足会吃亏。
秦千颜知道师逢川不放心。
还好她有了一套完美的说辞，她捧高小兔子，把大佬露出来，尽量不显得自己语气里有那么一丢丢炫耀的成份，而是就事论事道：“不瞒你说，师尊，高雁城也是我和厌……我的灵宠一起整理的，所以你不用过于担心，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秦千颜的话，明峥双眼微微睁大，目光落在秦千颜的脸上，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晦暗。
而师逢川则皱了皱眉。
他看向徒弟手上那只毛绒绒的兔子，对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作为三大帝君，他天生有着让妖魔畏惧的威压，然而这只感觉妖力深不可测的妖，却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他甚至在那双眼睛中看出藐视一切的讥讽之色。
对了，他记起来了。
那一日他到达高雁城的时候，感应到一股异常强大的、让人畏惧的妖气。
如今仔细一琢磨，他发觉那股妖气和眼前小兔子给他的感觉……
一模一样。
……
得到了师逢川的允许，秦千颜和那二人总算无惊无险地在降霜河分道扬镳。
虽然感觉离开时明峥似乎对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秦千颜顾不上停留，有了借口果断跑路，离开二人视线缩地千里一用，人就跑到彩苑镇来了。
双脚刚一踏林彩苑镇的地上，还未等秦千颜看清小镇的情况，怀中突然一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把她一把抱住，用力得几乎勒疼她的腰了。
秦千颜吸了吸气，感觉身体被厌戾抱着轻轻一掠，不知道被带去了哪儿，随后衣领被人顺势扯开了一边，男人低头就咬了上去，在她肩膀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她想，不该把他变成兔子的，竟然学到这样的恶习。
原本还只是咬咬手过瘾，如今恢复了人形，居然开始咬她肩膀。
“别生气啦。”
她揽住男人哄道，“我不是成功跑出来了嘛。”
男人无声地轻嗤一声。
他闭上眼，埋头在她肩膀上再次忍不住咬了一下。
……他讨厌，人帝看她的眼神。
那人聪明，知道秦千颜也在高雁城出没过，所以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也许他见过秦千颜。
这二人的姻缘……
果然应该尽快斩断。
如果再被他看到人帝那样看秦千颜……
他会把他的眼珠挖下来。
秦千颜根本猜不到大佬此刻在想如此血腥的事，她“咦”了一声，“那是……”
厌戾把她抱到彩苑镇一棵很高很壮的大树上，此处的高度足以把整个小镇纳入眼底。
她刚刚不经意地往下一瞥，看到镇子像被一层黑雾笼罩住，转眼间，那层黑雾又消失了。
厌戾察觉到她的视线，顺着看去，道：“确实是厄盛咒。”
而且，马上就要出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更新都在23点左右，不好意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