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世界的唐国书院,其实并没有名字,历经千年风雨,唯有前贤能臣不断,令世人敬仰、尊崇之若神明。
如今,张鸣取其名为“应天”。
东陵郡,稷城,应天书院!
高大、古朴的建筑群,宛如神迹般降临,眨眼耸立在天地间。两侧斜斜的甬道宛如凤凰展开双翼,俯瞰向门前。
倒塌的门匾位置,化作一片宽阔的石坪,左右立起雨廊,薄雾萦绕。
一座恢宏的书院屹立天地间。
此时此刻,昭明书院成为历史,眼前哪里还有半点火海废墟的模样。
“这……”
众人张大嘴巴,脑袋像宕机了一样。
任何凡人的思绪,在浩瀚威能之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不堪。
一言之间,建造出一座书院?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力量!
传说中有圣贤言出法随,挥手投足有不可思量之威能,想来也不过如此。
“程兄,咱们还要撰文传天下吗?”
一人小声的弱弱问道。
先前不信世间没有正道的程姓书生,脸色铁青,咬牙道:“传!怎么不传!就算他重建书院又如何,孟圣死了!”
“一代准圣陨落,这是天下文人之殇!灵枢观倒行逆施,岂能宽恕!”
周围人面面相觑,随即觉得他说的有理,纷纷叫嚷、附和。
“文传天下,共诛灵枢!”
“文传天下,共诛灵枢!”
“……”
一声声呼喊形成音浪。
孟学渊的尸身盘坐在应天书院的莲池畔,残存的意识感知到新的书院,眼珠微动,嘴角的笑容渐变成僵硬。
“昭明书院复原了吗……不,不是……这不是昭明书院,而是……”
他的意识在虚空里涣散。
耳畔仿佛响起书生们的呐喊。
“太虚子……我虽然败给了你……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呢……呵呵……”
一生光影,如走马观花一样显现,孟学渊无声呢喃,消散在世间。
可是人死了,灯却不会灭。
一代儒家准圣当众寂灭,所造成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其严重程度,也绝非王景龙那般无声无息的死去可比。
这里将如海啸的源头,席卷天下。
张鸣扫视一眼四周,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孟学渊的尸身上,心里冷哼道:“你们……当真以为贫道没办法了么?”
应天书院的圣地特性,在脑海里快速浮现,它不如锁妖塔那般镇压天下妖魔,也不如诛仙剑台一样无敌天下。
更不如炎波泉一样有黎火金吾。
可是,他对读书人有天然的加成作用!
而条件……就是执掌书院!
“既然应天书院已成,其不可一日无主,寒门夫子李密听令!”
他朗声向下方喝道。
李密、曾小牛和王守贵三人早已热泪盈眶,刚才清徽道长所言,他们听得明明白白,人人如龙,共筑人间。
这是寒门所向往的书院啊!
此时,听到清徽道长的问话,李密立即躬身跪在地上,用尽这一生最大的力气应道:“寒门学子李密听命!”
外面的书生们讶然望向书院里面,疑惑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只听灵枢观的清徽平静说道:“应天书院初设,如今百废待兴,责令你为第一任院长,你可愿意?”
众人哗然。
他竟然打算任命一个寒门为院长!
“大逆不道,倒行逆施!”
“这是置我等世家学子于何地!”
“忍不了了,还请程兄一起撰文,尽快将灵枢观的魔道行事传遍天下!”
“……”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柳、苏、沈和方家的人也一个个面色阴沉,这灵枢观清徽在诛心啊!
但是,这应天书院是对方所立,如今这任命权也在对方手上,他们毫无办法!
“学生李密,恭谢道长恩赐!”
众人听见书院里传来苍老的声音。
然后,就在此时,一道通天的光柱陡然在半空里显现,垂落在书院中。
一股浩然气息向四方弥漫。
“恩?这是什么?!”
众人惊疑不定的抬头问道。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儒家的浩然圣光,难道有新圣要出世!”
有见多识广的老学究惊呼道。
浩然圣光,再出新圣?
众人惊住了,这怎么可能,要知道整个大晋皇朝也不过只有一位至圣、四位准圣,如今接连陨落两位,已经是天大的事情,而现在竟然有人要晋升圣位!
“这是准圣之光……”
有人目光凝重的轻叹道。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刻,晋升新的儒家准圣之位?
莫非……
他们心里一惊,齐齐望向应天书院里,只见一位枯瘦的老者,迎着通天光柱,一步步迈出,脚下如同踩着无形的阶梯。
“人间百种汹涌,总有来由。命中万般历练,皆是造化。老夫苦读六十七载,梨河水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轻声自语,沧桑之意如同随着微风,吹向应天书院的四周。
众人心头一怔。
寒窗苦读,只为求一个功名。
寒门比之世家,又多无数艰辛。
他们眼前仿佛看到一位凑着火光读书的少年,一位迎着夜雪诵书的中年,一位在幽暗的草舍里枯坐自悟的老年。
人间百种汹涌,总有来由。
命中万般历练,皆是造化。
寒门老者一心苦读六十七载,梨河水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们竟然有些感同身受。
李密静静悬空立在通天光柱里,感应到应天书院传来的亲昵之意。
他恍然有些明白,今日一朝顿悟,连破七境,成就准圣之位,不全是因为自己的六十七载努力,还因为这座书院。
它秉承天地而生,自有造化。
“多谢,今日李密窥见儒之一道。”
他躬身向半空的清徽道长一礼。
然后,他猛然向外一挥手,璀璨圣光如同长河奔涌而去,如同为这座书院加持上莫名的庇护,最后倒卷而回。
谷杯/span“李密,贫道重立之儒家一道,不修浩然正气,而修气海雪山。”
张鸣在上空提醒道,“吞了这浩然长河,成就你的本命法相吧!”
李密心念一动,张嘴面向奔涌而回的浩然之气,倏忽将其吞入腹中。
气海位置,响起连绵的雪崩之声。
未几,他的背后显现出连绵的山雪,有一名老者在雪中踽踽独行。
“寒门修行,如通气海,如登雪山,原来如此!李密……今日道成!”
说着,他身上的气息一点点回落,法相隐没,眨眼变成一位普通的老者。
可是,没有人敢轻视他。
外面的学子、教习、监院和世家,一个个仰望过来,这可是准圣啊!
一代儒家准圣陨落,是天下文人之殇,可是他们同样见证了一位新的准圣诞生!这是天下文人之福气,还是劫难?
他们在这一刻犹疑。
“曾小牛听令,应天书院有藏书万卷,洞悉尘世,通读人间,乃是弥足珍贵之宝藏,今日命你为副知院,掌藏书经卷、刊缉校理、掌祠办学,你可愿意?”
张鸣在半空里再次任命道。
曾小牛一愣,就他?一个丁字院的落魄书生,当应天书院的副院长?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诚惶诚恐,清徽道长这是知遇之恩,堪比父母。
“曾小牛……领命!”
他急忙恭敬的叩头行礼。
张鸣向下一挥手,飞射出一块木牌,落在曾小牛手里。后者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应天书院,副知院。”
“王守贵听令!”
清徽道长的声音在天空响起。
王守贵全身一颤:“这……难道清徽道长也要自己参与管理应天书院?”
“王守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贫道给你个机会。今日起,你就是应天书院的监院首座!”
清徽道长的话一句句落下。
监院首座,顾名思义,负责监察师生,稽核品行,扶正书院门风。
这是极大的权力!
可是,清徽道长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委派给了出来,这是天大的恩赐!
“王守贵……谨遵道长之令!”
他在曾小牛身旁跪下,恭敬叩首。
“还有最后一件事!”
张鸣看一眼四周,轻声喝道:“昭明书院既然已经不在,一切学籍全部作废!三日之后,由应天书院对外招考!”
“设礼、乐、射、御、书、数六科,请李密院长亲自把关,应天书院不分世家、寒门,不论贫富贵贱,只论学识!”
“你等若想重新进入书院,就在三日之后,来应天书院参考!”
“还有,曾小牛,你去传告东陵郡辖下乡镇,书院连续三月招考,每月三日,但有一心向学者,皆可来考!”
张鸣一口气将书院的大事吩咐完。
外界围观的师生、世家齐齐变色,他们竟然被革出了书院学籍!
“不,这书院设立乃是大事,没有郡守府首肯,他清徽道人说的根本不算!我……程某不服,这就去郡守府上告!”
“书院院长、知院和监院等任命岂可如此儿戏,没有报朝堂许可,就是违规办学,肆意传道,按律当查封警示!”
“我……我要是报考书院,与那些寒门学子同争一个名额,就是屈辱!”
“……”
一个个世家子弟议论、叫嚣。
而为数不多的寒门学子,一个个脸色激动得通红,这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书院,才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圣贤之道啊!
况且,还有一位准圣坐镇书院!
“若是我们能拜入李圣门下,那定然能通圣理、明圣意,或许可以早日踏入儒道,修行那气海雪山的妙法!”
“宁兄,我这就回去苦读复习,定要在三日之后,拔得头筹!”
“等等!我也去!”
他们的脸上全是期待之意。
张鸣微微露出笑容,望向剩下的人,哼道:“贫道立下应天书院,那是贫道的事,这郡守府或大晋皇朝若有不服,尽管找来便是!我清徽……不惧天下人!”
他冷眼四顾,众人噤若寒蝉。
他们险些忘记了这灵枢观清徽的威名,连三宗都敢斩,还怕郡守府?
“走,我不信……”
“去郡守府,等朝堂的动静!”
一个个世家子弟压低了声音说道,然后灰溜溜的转身,向远处走。
还有一些,则面色复杂,他们不是八大世间的弟子,而是一些中下等的世家子弟,不免起了三日后参考的心思。
否则没了学籍,可无法参加府试。不能参加府试,就断了日后的前程。
他们可不像八大世家的人,可以远赴南赡郡,拜入别的书院门下学习。
无论如何,所有人都知道,自这一刻开始,大晋皇朝的儒家变天了。
牺牲昭明书院,以院长王弘山和准圣孟学渊为代价,结果不仅没能掣肘灵枢观清徽,反而被其破局重立儒道。
若京都洛城幕后的那位布局人知晓,怕是要气得面色铁青,吐血三升。
而张鸣做完这一切,只是微微负手,降落在郭香等人站立的院落里。
“清徽道长!”
李密跟随他落在后面,与曾小牛、王守贵一起恭敬的行礼道。
“不必多礼,以后这应天书院就交给你们打理了,还请勿忘了初心。”
张鸣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他们三人可以说都是出自寒门,王守贵家世略好,但也算不得世家。
三人重重的点头,应道:“请道长放心,我等必竭尽所能,令应天书院之名传遍天下,令门人弟子教化一方!”
张鸣颔首,笑道:“除此之外,这座应天书院还是一处天道圣地,不知道你们几人可有感应到天道的指示?”
三人一愣。
郭香微微笑道:“清徽道长,香儿已经感应到了。我就知道,您召唤出的书院必定不同凡响,只是还没有一试。”
李密和曾小牛、王守贵对视一眼。
这时候,他们才觉察到一股浩瀚的意志降临,于脑海中显化信息。
“天道圣地?吟诗签到?”
曾小牛和王守贵喃喃道。
可是,唯有李密微微皱眉,他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所说的什么天道意志。
尹雪会意笑道:“李圣,这天道圣地的奥秘,只有有缘者才能感知到。你我想必都是无缘者,所以察觉不到。”
张鸣点头道:“尹雪所言属实。”
“原来如此。”
李密没有任何失落,而是轻轻笑道,“老夫今日侥幸踏入儒家准圣之境,已经是天大福赐,哪里敢再有他求。”
圣贤言,知足常乐。
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可是张鸣不知足啊,他立即将目光落在曾小牛和王守贵的身上。
不知道他们会签到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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