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亚宁手机凌晨三点半响起时,他还没有睡。
旺财他床脚下“呼”一下抬起头来,警觉看着他。
电话就床头柜上,他伸手就拿得到。
近年来他保持着起码有一部手机畅通状态,却总是有些忌讳深夜响起铃音。懒
是马场驯马师打来,告诉他,他爱马霹雳几天前产下那匹小母马,可能不行了……驯马师甚至带着一点哭音,不停重复着“不行了、真不行了”这几句话。
董亚宁让他把电话换给兽医。那位已经几个晚上守着霹雳和小母马兽医比起驯马师来倒是沉稳和镇定些,但语气是一样糟糕。董亚宁又说了一遍“全力施救”指示,随后便挂断电话。
他起身换了件衣服。
从他房间出来,就是爷爷卧室。他停下脚步,推开门,看了一眼仍沉睡中爷爷,才悄悄出门。旺财跟着他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它也上车。
这里地处城外,离马场并不算远。爷爷习惯了清澈透明空气,城内那总有些烟尘气味道让他非常不满,也非常不喜欢城内嘈杂和繁琐。他总是不厌其烦陪着爷爷来这里,也清净,也安乐。
他看看时间。
等下但愿来得及赶回来送爷爷上火车。虽然爷爷说不用他送,李晋自然会安排好。到了那边他三叔就会负责接站。他还是觉得让李晋代劳,总不像那么回事。虫
他知道自己那些关于深夜铃音忌讳,多半是来自爷爷……不知为何这次见面,也许是爷爷一反常态上京看他来,让他格外意识到跟爷爷相处日子,总是越来越少了。
车子公路上飞驰。
连续下了两天雨,到处都湿湿冷冷。
时间既是太晚也是太早了,车载电台搜寻了一圈,除了福音台一无所获。传道男声温和念着圣经故事,他听起极是乏味,可他就那么听到了马场。
下车时候雨还下,空旷马场被雨水浸泡着,显得格外寒凉。董亚宁让旺财呆车上,自己小跑着到了他马厩门前。门内亮着灯,他按了铃,值班员才给他开门。
他一边消毒换衣服,一边问赶过来驯马师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昨天得到消息还是暂无性命之忧,怎么突然又恶化了。
驯马师眼睛通红,说小母马感染已经从肺部扩散到了全身……
董亚宁心里咯噔一下。
看到他脸色变了,驯马师难过不再说话,带着他往小母马所马厩去——它被隔离里面一间马厩里,其他马匹都被临时移到了另一头。只剩下紧邻霹雳。小母马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它妈妈霹雳。
董亚宁头一次来看生病小母马时候,就问过兽医,得到不会交叉感染肯定答复后,他同意小母马仍跟霹雳身边治疗。此刻他站栅栏外,看着躺垫子上打点滴小家伙,一种难以言喻心情顿时浮了上来——霹雳看到他,探头过来,蹭了蹭主人——董亚宁拍着霹雳脖子,望着这对水汪汪大眼睛,分明看到了眼中流露悲伤和难过……
董亚宁走进栅栏。
他小母马旁边蹲下来。
这是匹还不到一个月小马。有着和它妈妈霹雳一模一样栗色皮毛。总是活泼泼四处奔跑,一刻也不肯停歇。现却瘦脱了形,还不断抽搐……董亚宁伸手过去,握住了小母马前蹄。它瞪着眼睛看着董亚宁。
这是一对没有神采眼睛。
董亚宁手抚摸着小母马头。一下一下摸着。小家伙身体很烫,毛茸茸,还带着卷儿。像个小卷毛儿似。
它是这么小……
他还没有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呢。他们总问他,董先生,小母马名字想好了没有。他就说没有呢,我得起个响亮好名字给它。
它落草那天他一直马场。
这是霹雳第一胎,生很艰苦,而且胎位不正,折腾了好久。连做爸爸mney都跟着焦躁不安。终于生下来了,是个跟霹雳一样好看小东西,湿乎乎落棕垫上,瘦不像样,站都站不稳,就已经挣扎着跳动。霹雳亲昵舔着小家伙……他看哈哈大笑,笑到眼睛发酸。
没想到这么健康小家伙,会染了重病,奄奄一息。
“董先生。”兽医已经叫了他好几声。
他摸着小家伙头,沉默不回应。已经预料到兽医要跟他说什么。
“这样拖下去……董先生,它心肺已经衰竭了……”兽医低声说。
驯马师哭出了声。
董亚宁手停了下来,停小母马颈子上。脉搏十分微弱了。它张着嘴巴,艰难呼吸,嘴角有淡黄色沫。他掏出手帕来,给它擦着。
他看了眼点滴瓶,只剩下一点了。
小母马抽搐,点滴瓶剧烈晃动。
兽医按住输液管。
“打完。”董亚宁说。
兽医愣了一下,“可是……”
“我说打完!”董亚宁大声。
兽医背转身,收拾着药箱,低声说:“董先生,不如,让它少痛苦一会儿吧……”
隔壁马厩里,霹雳忽然发出了一阵嘶鸣。
“放霹雳进来。”董亚宁好像没听到兽医说话,头也不抬吩咐。
驯马师抹着眼睛,出去将霹雳牵了过来。
董亚宁亲手拔了打完点滴瓶,交给兽医。他阴郁眼睛看着兽医,说:“李医生,谢谢。”
“对不起,我力了,还是救不了。”李医生说。他脸色灰暗极了,“我很难过。”
驯马师将栅栏关好。
董亚宁看着霹雳走过去,低头拱着它孩子。拱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母马起来,它终于卧了下去,舔着小母马头,那颗无力小头颅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应它妈妈亲昵……董亚宁抬手按了下眉心。
一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