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一直有个习惯,一旦她有了什么心事,晚上就会央求伊莎白跟她一起睡,而请原本跟她们两个在同一个屋子里的玛丽去跟莉迪亚和凯瑟琳住同一个房间。
往往这时候莉迪亚总会趁机提出些要求,或许是要简的一顶帽子,或许是要一节新织好的蕾丝,也可能是要手艺最好的伊丽莎白给她的新裙子上装饰一块花边。
姐姐们有求于她,也只好答应。
所以今天当伊丽莎白跟莉迪亚提出今晚让玛丽去她们的房间里挤一挤的时候,就做好了莉迪亚可能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毕竟今晚她跟莉迪亚之间可是产生了不少的小摩擦。
但出乎意料的是,莉迪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声地抱怨了几句,并且一再让伊丽莎白保证只有今天一晚之后,看起来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凯瑟琳回了自己的房间。
伊丽莎白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惊奇地说道:“喔,今天莉迪亚怎么不提要求了?我都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了!”
“莉迪亚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她长大了。”简温和地笑着说,“姐姐之间有悄悄话要说,她有时候也能体谅一下姐姐们的小小要求吧?”
玛丽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故意大踏步从简的身边走过去,在房间里拿了厚厚的几本书出来,扬着下巴说道:“我今天晚上就跟莉迪亚去睡了,但愿她真像你说的那么懂事了!”
简不知所措地望着突然爆发的玛丽,半晌才讷讷地说道:“玛丽这是怎么了?”
伊丽莎白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避开了回道:“没什么,不过莉迪亚离懂事还差得远,今天晚上你应该看到了的。”
她越说自己越觉得怀疑起来,纳闷儿道:“怎么莉迪亚这么反常?明明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她还眼巴巴地追问乔治亚娜的珠宝呢,刚刚在马车上也是!”
简实在是不擅长在这些小事里发现什么,她总是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这时候也只是乐观地猜测说:“可能是她累了想不起来要提什么要求吧——好了,亲爱的莉齐,都这么晚了,我们快回卧室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伊丽莎白虽然不相信简的猜测,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了,只得由着简抱着她的胳膊温柔又不失力度地拖着往卧室走去,落后仍不放心地朝莉迪亚的卧室张望了一眼。
简和伊丽莎白的夜话没什么好谈的,其实仍然还是在马车上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伊丽莎白听了一耳朵的宾利先生是如何好的一个青年,听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沉沉睡去简才怏怏地罢休。
不过简这些开心的小心思也绝不会没人分享的,第二天一大早,贝内特夫人就风风火火地冲向了两人的卧室,迫不及待地想要简分享一下昨天舞会上的见闻。
“哦,天啊,妈妈你饶了我吧!”伊丽莎白昨天睡到凌晨三四点钟,今天还不到七点就听见贝内特夫人咋咋呼呼的声音。
她勉强睁开眼皮,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霎时被趴在床头的人影吓了一大跳,激灵灵从床上翻身坐起,看清楚了是来打探消息的贝内特夫人才又崩溃地躺倒在床上,“昨天回到家都已经一点多了,难道你还不让我睡个觉吗,妈妈!拜托了,请让厨子晚一点做早餐,我就在房间里吃好吗?”
她说完,就立刻拉上被子来蒙住头,又一次呼呼大睡。
贝内特夫人怒其不争地瞪了蒙住头的伊丽莎白一眼,气冲冲地说:“莉齐,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要吃早餐!”
她转头望向简,又是满目的柔情,用一种温柔的要滴出水来的语调轻柔询问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的简:“简,你来跟我说说,昨天晚上一切都还好吗?”
简本来也是十分困倦的,但精神上的兴奋让她忽略了这一点疲倦,这时听到贝内特夫人的询问,忍不住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又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小声说道:“宾利先生很好,昨天晚上我们跳了两场舞,他还邀请我明天到内瑟菲尔德做客。”
贝内特夫人高兴得大叫一声,在屋子里团团转起来,转完了又拉着简的手不住地问,“真的,真的?宾利先生真的邀请你去内瑟菲尔德了吗?”
简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再次肯定道:“他是这么说的。”
贝内特夫人眼里精光闪亮,一向不怎么用的脑子这个时候转的飞快,她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简,忽然一拍双手,大叫道:“啊,我还有一条珍珠项链,简你等着,我拿出来,明天你配那条鹅黄色的裙子正好!”
伊丽莎白被她吵的彻底睡不下去了,忍不住一掀被子,也跟着大声嚷道,“妈妈,你不能安静一会儿,让我跟简好好睡一个早上!”
比嗓门,贝内特夫人可不带怕的!
她立刻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指着伊丽莎白吼了回去,“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难道简的终身大事不比睡觉重要吗?还有你,莉齐,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再不结婚,我看朗伯恩还有哪个小伙子想要娶你!”
伊丽莎白简直不想再跟满脑子只有把自己嫁出去捞一个金龟婿的妈妈说话。
然而贝内特夫人可不想这么快就放过她,再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伊丽莎白桀骜不听话之后,她忽然一下子停住了,后退了两步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伊丽莎白来,莫名其妙地开始夸赞她。
“看看我的莉齐,也是个漂亮姑娘嘛!看那金发,那眼睛,还有漂亮的红嘴唇——就算比不上我的简那么漂亮,可比起朗博恩的其他姑娘来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伊丽莎白怀疑地望着她,“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贝内特夫人笑得比刚刚还灿烂了,她戳了戳简的肩膀,开心地打听,“我听说宾利先生还有一个好友昨天也来参加了舞会,就是那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绅士,达西先生是吗?”
“是的。”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是宾利先生最好的朋友。”
“听说他一年能有一万镑的收入?”贝内特太太仔细地接着打听,“还在德比郡有一座极大的庄园,祖产土地、农场、牧场都有?”
伊丽莎白已经察觉到不妙了,奈何还是挡不住傻白甜的简天真老实地回话,“是的妈妈,我听宾利先生说了,达西先生家在德比郡有一座彭伯利的庄园,而且还有上万亩的土地和牧场,如今还在做海上的生意,家里只有他跟达西小姐两个人。”
贝内特夫人听见达西的产业不由眼光大亮,听到做生意的时候倒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狠下决心似的决定道:“伊丽莎白,你觉得达西先生怎么样?昨天晚上你们不是在一起相处了很久吗,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别的意思来。”
伊丽莎白听得眼都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贝内特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等能说话的时候还是不难听出来,嗓音都惊讶的颤抖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妈妈!我告诉你,不要想这些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达西先生对我没有丝毫别的好感,我也完全没有这个想法——至于晚上的舞会,那只是因为我跟他的妹妹乔治亚娜很投缘,我们是朋友!”
贝内特夫人不甘示弱地大吼了回去,“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要知道,昨天晚上达西先生他一个姑娘都没有邀请,而你是跟他待的时间最长的人了!而且,晚上你还是坐达西家的马车回来的!”
伊丽莎白脸色涨红,恨不得能有一盆冷水来泼醒做白日梦的贝内特夫人,她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赌气将自己的杯子踢到一边,耐下性子来继续解释:“我说过了,那是因为我跟达西小姐是朋友。马车也是达西小姐的,跟达西先生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妈妈,你都知道达西先生是一个年收入在一万镑以上的绅士,应该不会不知道他能见过多少对他有意的淑女吧?”
“就算没有,妈妈你也不应该把达西先生看作是我的囊中之物一般,好像我看上他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似的。你搞错了这一点,应该是反过来才是,以我们家的情况,我的样貌,我们姐妹那一千镑的嫁妆,达西先生能看上我才是我应该感恩戴德了!”
贝内特夫人让她说得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她重重地抽泣了一声,带着哭音擤了擤鼻子,有些抱歉和不知所措地看着伊丽莎白,“我、我只是想让你们姐妹都能嫁一个好人家,莉齐。你该知道的,你们姐妹们并不能继承家里的财产——鬼知道这是个什么规定——等我跟你爸爸老了之后,你们姐妹五个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她眼中带着哀求,“莉齐,你醒醒吧。如果家里能给你足够的嫁妆或者是遗产,你做一个老姑娘妈妈也不会管的,但是、但是!”
贝内特夫人的音调高了起来,她强调道:“你们不能做一个穷困潦倒的老姑娘!那样即便是去给人做家庭教师都不会有人要你们的,你们会变成乞丐的!”
她说完这些从来都没有在孩子们面前提起的话,看起来自己也有些崩溃,重重抽泣了一声,也不看愣在当场的伊丽莎白和简,自己头也不回地冲到了楼下。
门也没有关,伊丽莎白和简过了一会儿还能听到贝内特夫人像往常一样尖锐的声音在楼下厨房响起,“晚一点做早餐,孩子们都还没有起床——哦,上帝,我的女儿们在舞会上太受欢迎了,她们不得不跳到散场才能回来,今天早上都起不了床了!”
简和伊丽莎白静静地坐在卧室里,直待了好一会儿,简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莉齐,或许你该跟妈妈道歉的。”
“我会的。”伊丽莎白小声地嘟哝了一句。她也睡不着了,干脆从床上翻身起来,到衣柜前寻找今天的衣服,“我这就下去帮妈妈的忙。”
简连忙说道:“我也去!”
伊丽莎白心里很愧疚,一整天都陪在贝内特夫人的身边,直到晚上才好转。
谁知次日清晨,贝内特家还没有收到邀请函,倒是先收到了一封来自宾利先生的致歉信,信上很抱歉地提到,前天晚上的舞会,让宾利先生不幸感冒,昨天发热了一整天,原定今天的邀请只能取消了。
信是宾利先生的妹妹卡洛琳代写的,措辞极其客气,简看起来除了失望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贝内特家的其他人也只有贝内特夫人跟着抱怨了几句。
只有伊丽莎白,反复看了那封信之后,心里起了一点怪怪的感受,总觉得宾利先生的姐妹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样子。但显然简不是这么以为的。
“她们都是很有教养的淑女,在伦敦上过女校,前天晚上我见过她们的,都很友好。”
伊丽莎白对这一点不能赞同,因为就她见到的宾利小姐,身周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挑剔,说是她们举止优雅、行止大方倒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友好这一点实在值得人商榷。
简满以为宾利先生很快就会好起来,并且邀请自己前去做客,但是直到一个星期之后也没有收到来信,她心里不由也闷闷不乐起来。
但她一向温和,加上这件事情并没有影响到贝内特家的日常生活,也只有伊丽莎白才察觉到了她的不快。
就连莉迪亚和凯瑟琳也因为做客原本就没有打算带她们两个去而毫不关心——这两天她们又有了新宠,圣诞节之后的二月份,梅里顿要来一群红制服!
尽管这听起来还挺远的,但这两个姑娘已经在兴致勃勃地筹划要去梅里顿的姨父家里好好打听一些内部消息了。
贝内特家过了极平静的一个星期,渐渐地就连简也对宾利先生的邀请不抱希望了,倒是伊丽莎白有了意外收获。
————————————————
此时的内瑟菲尔德庄园内,也是气氛和乐融融。
武曌正拿着青娘送上来的一小本册子看得全神贯注,不时跟身旁的青娘指指点点,提出什么意见。
神清气爽、感冒三四天就好了的宾利先生,靠在壁炉旁边先一步好奇地发问,“乔治亚娜,你是在看什么书吗?是新出的小说?”
——这半个多月以来,内瑟菲尔德的人们都互相熟悉了不少,除了那位实在是令人敬畏的伯爵阁下,其他人都已经熟悉到用名字而不是姓来互相称呼了。
就是达西的黑脸,让卡洛琳和赫斯特夫妇始终不敢叫他的昵称。
“没有,不是小说。”武曌合上手中的册子,笑着望向宾利,“昨天早上我让人去给朗博恩的贝内特小姐送信,请她明天来内瑟菲尔德的做客,所以青娘提前准备了一部分食谱,我先看看。”
正说着,门外萨拉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小姐,今天的早餐还是在这里吃吗?”
武曌点头答应,又看向其他人,“各位早餐都用了吧?我就不请了——萨拉,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萨拉应声打开盖子,笑着道:“是白粥佐鱼臛,今天送来的雨好新鲜,青娘就做了肉粥和鱼臛粥,您挑着尝尝?”
她又笑嘻嘻地补充道:“达西先生和伯爵阁下的那一份已经留出来送上去了。”
武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青娘笑着道:“厨房内人手笨得很。我忙着收拾食材,大清早的,小姐也没什么口福。等着明儿晚上贝内特小姐来了,您再享一享口福。”
那边宾利闻着这个粥味儿就已经垂涎欲滴了,不由自主地随着武曌的动作上下一动目光。
唯有卡洛琳脸色难看,轻轻咳了一声,假作不在意地问道:“是哪一位贝内特小姐?”
舞会上之后那天卡洛琳跟武曌几乎是低声下气地道了歉,又在达西面前痛哭一场,再三说自己当时不知是怎么了才做出这样不礼貌的行为,一定请达西原谅她。
武曌虽然无语卡洛琳的行为,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但表面上总算是和好如初,卡洛琳似乎觉得武曌是真的不在乎了,老实了两三天,又殷勤讨好起来。
看起来两人之间倒跟原来没什么不同,当然,傻乎乎的宾利先生始终没发现自己的姐姐跟武曌和达西之间的尴尬事情。
所以今天早上她才问了武曌这么一句,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贝内特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保佑是哪一个跟乔治亚娜年纪差不多的小姐吧。
“是贝内特家的二小姐,伊丽莎白。”达西从容地从楼梯上下来,替正在吃饭的武曌回答了这个问题,“舞会上吉娜跟她聊得很投机。”
卡洛琳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笑着试探道:“啊,是达西小姐跟伊丽莎白小姐投机吗?我还以为要恭喜你们两位了——那天在舞会上你们两位看着也十分般配呢!”
话是这么说,卡洛琳的心里还不等因为是伊丽莎白而放下的一小半心,就又拉起了警惕的闸门——听起来达西对这个伊丽莎白还挺有好感的!
她还不等再找几句话打趣打趣,就听见自己兄弟开心地喊了起来,“啊,这提醒了我!”
“我应该邀请贝内特大小姐过来做客的,已经耽误了一星期了!”
这下,卡洛琳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