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的冬日暖阳低低地悬在海森公馆附近枝杈横生的梧桐树梢上,柔和温热的光芒映衬的整个公馆都像是泡在了浓郁的流油的咸鸭蛋黄里面——还得是高邮的。
“你打听了?到底希瑞尔斯那里还有没有知情人?”整个公馆阳光最好、最适宜的阳台上,武曌一边询问才从外面回来的青娘,一边注视着窗外花园里趁着难得的暖和日子出来忙碌的仆人们。
她正窝在阳台上一把宽大的摇椅里面,手边还摆着今天下午萨拉刚取出来的窨花茶,窖藏了整整一年,原本的茶叶上都浸上了浓浓的玫瑰香味,格外惬意。
反倒是站在不远处的青娘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头发上还带着一丝水珠,恭恭敬敬地回禀道:“昨天在莫莉太太的一个旧交那里打听到,当年阿丽莎小姐的生母是勋爵夫人在伦敦郊外探访一个临产的好友时,回程途中遇上的,见到那个女子也要临产的样子,又加上自己苦求无子,所以起了怜悯之心——只是偶然,因此没人知道她到底姓什么,但有人说起过那是个长得十分刻薄的女子,年纪比勋爵夫人要小。”
“有两个当时跟着去的女仆,在这次勋爵府的财政危机被解雇了,现在就在贫民窟居住,我已经叫人找到了她们的下落。都说时间太长已经记不清楚了,即便对面相逢,也不见得能认出来,但记得那个人是南方口音。”
“并且,在胸口的这个地方,”青娘指了指自己胸口正中央的位置,示意道,“有一个红痣。是其中一个女仆给她接生的时候偶然看见的——别的就没什么了。”
武曌点了点头,“时间久远,要找什么痕迹不太容易。你能找到这些,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萨拉正过来换水,闻言嘻嘻笑道道:“那我传信回去让她们对一对希瑞尔斯身上的红痣?一来一回,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了。”
“好,叫人去吧。”武曌想了想,答应下来,“顺便也该是时候敲打敲打莉迪亚了。这几天我忙的要命,都没顾上看她——她都干什么了?”
萨拉一愣,不知为什么武曌忽然提起莉迪亚,幸好她时时留意着这个不安分的姑娘,不说是了如指掌,但每天莉迪亚大致的行踪还是了解的。
她连忙回道:“让她跟着外头那几个女佣每天做点杂事,无非是洒扫收拾——但这几天下来,我看她也快忍到头了。今天早上就没能从床上起来,错过了早餐,大肆抱怨了一通。”
武曌毫不意外地笑了一声,这也正是她的目的,故意磨一磨莉迪亚,“然后呢?吃到早餐了?”
“怎么可能!”萨拉大摇其头,“早就过了吃早餐的时候,底下的仆人们只有恨东西不够吃的,有人没来,多得是人愿意多吃一点。莉迪亚过去的时候,见没了早餐还抱怨呢,被厨房里的拉泽拉大声嘲讽了一通,说她当自己是小姐呢,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自己起晚了,没挨上一顿骂就已经是雷诺兹太太仁慈了。”
“莉迪亚可说不过拉泽拉。”武曌笑着摇了摇头,“那可是个牙尖嘴快的家伙。”
拉泽拉也是雷诺兹太太从彭伯利庄园带来的厨娘,是这些厨娘里最得青娘真传的一个。她少年守寡,自己咬着牙拉扯大了三个孩子,脾气但凡软弱一点,都活不下来。
莉迪亚就是再能嚷嚷,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让家人宠坏了的小姑娘,对上拉泽拉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你让人带她回彭伯利庄园。”武曌想了想,决定提前送走莉迪亚,“大概过了圣诞节我也会回去的,也没几天了。现在局势不稳,伦敦不知道有多少探子呢,莉迪亚在这里就只会添乱,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利用。”
萨拉想着也是,莉迪亚这个性子,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要费一个好人看着她,实在是不合算,“您说的是,我这就叫人带她回去。”
“不止,带她回去也不用让她去彭伯利庄园。”武曌垂头端起了温热的玫瑰花茶,淡淡道,“你亲自回去,送她到农场那家因为偷盗被砍了手的农户家里——我记得有这么一家吧?”
武曌抬眼看向青娘,这些农场上的情况,还是她最熟悉,武曌也不过是偶然听青娘说起过。
青娘点点头,回道:“是有这么一家,因为偷麦种被发狠的主人砍了左手,而且她的男人还在去年因为赌博酗酒中酒毒死了。现在就剩下她自己和两个孩子,大的不过三岁,小的还不满一岁。”
“那更好了。”武曌笑得开怀,“没有比这户人家更合适让莉迪亚去经历经历,看看自己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的了——只是让个人留意着,别真冻死饿死了。”
“您放心。”青娘沉稳地点头道,“就算没有莉迪亚过去,我也都叫人照看好了农场的每一户人家,保证今年没人因为冻饿而死。”
“那就好,你办事稳妥,我是相信的。”青娘当年那么大的大明宫都管下来了,难道在一个农场上还能出纰漏?武曌是很放心她的,“既然这样,萨拉你明天就带人回去。另外,也看一看庄园里一切可好,如果有什么不能决定的,你先处置了也行。”
萨拉连忙躬身应下,拉着青娘下去准备了。
武曌继续拿出书来闲着翻一翻,直到外头太阳渐渐沉下去,女仆轻手轻脚地进来点起室内的灯,才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几点了?”
女仆连忙熄灭了手中的火,低声回道:“已经快七点了——您要用晚饭吗?”
“也好。”武曌走了几步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腿脚,闻言随口道,“让雷诺兹太太准备一下——对了,今天有没有收到哥哥寄来的信?”
达西跟斯图特的回程之路一拖再拖,最近一封便条也只是简短地写了一句归期延迟,算起来,武曌已经有三四天没有收到达西送来的书信或是口信了。
那女仆忙想回一句还没收到,忽然就抬头看见外面草坪正中央的小路上远远飘过来几盏马灯,立时激动得大叫起来,“小姐,您看,外头那是不是达西先生的马车?!”
武曌正背对着窗户呢,闻言忙转身一看,不由也是高兴,“是,是哥哥回来了!”
她连忙让女佣给自己披上外套,又换下脚上套着的寝鞋,急匆匆地向楼下大厅奔去。
就在武曌刚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大厅连接着外面门厅的硕大木门就是咔咔一声长响,风尘仆仆的达西带着奔波的满面尘霜,大踏步走了进来。
“哥哥!”武曌迅速地提起裙摆,大笑着扑到达西的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背,脸上的喜悦简直满到能溢出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达西半握着拳头同样在她背部的几下轻拍,“见到你这么高兴,我也感同身受,吉娜。”
武曌笑着踮起脚尖,轻轻在达西的颊上左右贴了贴,才慢慢退了下来。
“这可真是让人眼热。”
武曌毫不意外地看见同样风尘仆仆的斯图特从门外走进来,但还是挑眉笑道:“阁下,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回您的伯爵府?”
斯图特故作夸张地皱了下眉,“这可真让人伤心,亲爱的吉娜小姐,我们才一见面,您就要我回去吗?”
他笑着上前几步,在武曌顺势抬起的手上贴了贴,“看来伦敦也没那么让人压抑,最起码你的气色还不错。”
“不过,今天我可带了一个坏消息来。”斯图特直起身子,正色道,“很遗憾,小姐,前线战事失利,恐怕我们的军队还要再退一步了。”
武曌的心飞快地跳了几下,她转头看向达西,得到了一个轻轻的点头回应。
“如果法国在北边的战事得利的话,恐怕这将会是同盟的第六次失败。”斯图特的脸上一片平静,好似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镇静得不像是一个在军队有着重大影响力的前任军官,上届元帅之子。
“所以,吉娜,我很遗憾地说,今年的圣诞舞会要取消了。”
“取消圣诞舞会?”武曌诧异地看了一眼斯图特。
“是的,女王做的决定。”斯图特摊开手,“以此来支持前线的战士们——虽然我觉得并没什么用,但好歹算是个态度吧。”
“所以今天你们赶着晚上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舞会要取消了吗?”
“也不全是。”达西简短地说道,“伦敦接下来要乱一阵子,会有一场清理。我不放心你,所以是想让你回彭伯利。”
“怎么最近总是急匆匆地在赶路?”武曌不由失笑,想想前些天刚刚因为这个从内斯菲尔德赶到伦敦,不想还没等待几天,就又要回彭伯利了。
“这次不用那么着急。”达西补充道,“还可以再在伦敦待几天,圣诞舞会虽然不会举办了,但圣诞总是要过的。你可以好好跟你的朋友道个别。”
“好吧。”武曌答应道,其实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伦敦,主要是亚莎的事情还没有结果。
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是要告诉达西和斯图特,让他们也有个准备才好。万一真是有人想从海运上下手,也是提前预防。
武曌沉思着,半晌没说话,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着达西和斯图特到了会客室中坐下,斯图特还正体贴地给她腿上盖一条毛毯。
“谢谢。”武曌笑眯眯地拍了拍斯图特的胳膊,惹得他看了武曌好几眼,赶在斯图特说话之前,武曌就紧接着说道,“还有有一件事,有关海运的——虽然海运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她正想把亚莎家的事情说一遍,就见斯图特缓缓笑了,“谁说海运跟你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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