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风雪,向着下一座岛,向着紫霄仙府,前进!
……
而另一边,浑然不知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了一次野猪的棠鹊,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众人都打起了精神。
有了御寒之物,那就走吧。
到了这会儿,她大概也品出味儿来了。
——那些人之所以对她态度大变,是因为他们都是钟啾啾的朋友。
啾啾点了下头,没有再多问,而是和章闻古一人展示了一个袋子。
“整座山的果子都被我们搬空了,现在这堆,应该够我们吃一个月。”
说不定吃到离开这座岛都可以。
说这小姑娘没有夺走过其他修士的令牌,他们是不相信的。
古怪的气氛让啾啾歪过头:“怎么了?”
几个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互相交换眼色——大概是从你仇家的人那里打劫来的。
没想到那叫柳鹊的姑娘将自己令牌攥得死紧,深知其重要性,还恳求他们不要让她进不了紫霄仙府,结果她自己手上就有七枚令牌。
“你不是把你的令牌都平分给我们了吗?现在公平了,我们一人三块。”
说着,为了防止钟啾啾不相信,石鸦魔还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拿到的令牌。
啾啾和章闻古回来营地的时候,屋子里正在煮兔肉汤,暖呼呼的热气在整个屋子中飘荡。
他们跑了这么多个岛,才总共收集到八枚。
“呃……”
翻译一下就是,一头雪里的野猪朝他冲撞过来,被他处理了。
石鸦魔作为主犯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倒是负着手满脸浩然正气的云泽悠然道:“打了头野猪,猪掉的。”
“对对对。”石鸦魔急忙点头,又猛地一停,直起身子,偏过头抬起了下巴,“那邪魔为冰雪所封印,又为我幽冥之火所消融,罪孽蛮横之力即将击碎护御之崖,却在我强大力量的阻挡下,徒劳化为血与泪。”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啾啾发愣:“这是从哪儿得到的?”
少女忍不住攥住手。
风雪磋磨着她的肌骨,冰冷得可怕,胸腔却仿佛被一把烧红的细剑贯穿,搅得她浑身血液倒流。
从一开始,她便抱着愧疚于啾啾的心思,放弃了自我,单纯地对她好。
带她认识自己的朋友,带她到集体之中,又屡屡出言维护她。
而钟啾啾的朋友……
真是讽刺。
钟啾啾的朋友,没有一个,喜欢她。
甚至岂止是不喜欢,他们杀掉了她母亲,拆散了她与棠家人的情谊,现在又夺走了她的令牌,将她置于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想要消灭她,除掉她。
棠鹊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目光冰冷又了然。
这就是她与钟啾啾之间的区别。
——光是这一件关于朋友的小事,便能窥见端倪。
她维护关照她,而她却嫉恨挑拨她。
是自己识人不清,自食恶果。
这世界素来残酷无情,冰冷不公。大抵都知道,恶有恶报不过是一句无能的安慰,事实上,好人在这世上,素来都没什么好结果。
棠鹊迎着风雪前进着,绝不屈服,一身白衣猎猎作响。
之前对钟啾啾队友所说的那些,非但没有压垮她,反而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昂扬战意。
她都想通了。
她不能再一直退让。
她靠着爱与恨,支撑到了今天。她不能在这里倒下,她要做个了断。
风雪冰雾将天地遮盖得混沌不清,少女的眼前上演了一幕又一幕。
她牵着啾啾小小的手,带她走进书院,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她委婉地提醒娘亲,是不是也可以宠爱啾啾一些。
她见她孤孤单单,主动拉她进自己队伍,一起参与试炼秘境。
她看见啾啾追逐温素雪时,僵硬地对少年露出一脸疏远。
……
她失去得太多了,从现在开始,她要做她自己,而不是任何愧疚的牺牲品。
少女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困难,全凭着坚韧的意志在硬撑,终于,大雪夺走她心神的前一秒,她瞧见了个古怪的圆形建筑——与钟啾啾一队所占据的营地一模一样。
她急急忙忙闯进去,风雪追逐着她,被她用藤蔓帘子阻挡在外。
刚要回身跌坐在地上,几枚飞镖倏然破空而来!
有敌人!
棠鹊抽剑一挡。
叮叮当当。
飞镖落了一地,来不及去看,灵力感知范围中,又有道灵气急速朝她袭来,少女立刻翻身往后掠开两丈,身子晃了晃。
那灵气的主人顿了顿,突然出声:“小鹊?”
却又在她蓦地一惊,抬头对视时皱了皱眉。
——身形像,脸型像,眼睛却不是。
认错了。
少年又要纵身袭击。却见对面那沾霜带雪的美丽少女突然僵住,朦胧的美目睁大,满载惊喜,柔软的唇瓣开合,吐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慕以南!”
是棠鹊的声音!
少年猛然刹住攻势,双刀往下,化作一道蓝色的光,直直坠落,顷刻后直起身来,怔忪地瞧着她眼睛:“你真是小鹊?”
“嗯!我是,我是从小于你一道在柘阳城长大的小鹊,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还被我的鬼故事给吓……”
话音未落,少女收住声音颤了颤,大睁着眼看向空荡荡的圆形石顶。
腰肢被扣得很紧。
紧得发疼。
——少年已经大步走来,将她搂进了怀里。
第六座岛,是机关岛。
岛上遍布着黄铜与青铜的大型残垣,有的安全,有的却能让人大吃苦头。
不过有啾啾这个拆机关小能手在,一路上连惊都没有惊,无险地便通过了。
只是在路上打了几个机关木人,这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拿到了六块令牌。
这让众人精神大振,又随之微沉——他们拿的令牌还是太少,就怕到时候探完了整座秘境都还没拿到二十块令牌,与紫霄仙府失之交臂。
不过,光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前进才是最重要的!
勇往直前!
第七座岛,是水泡岛。
让啾啾来说的话,想叫它肥皂泡泡岛。
一眼过去,蓝天白云,碧草连天。空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肥皂泡泡,在阳光下透着五彩斑斓的光。
要不是他们在一个个水泡当中看见了动物的枯骨与修士的衣衫,真觉得这里是个梦幻到可以定居的地方。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随风乱飘的泡泡。
眼瞧着其中有几个里面藏了令牌,可再瞧瞧水泡中被泡白了的修士尸体,便再也生不出贪婪之心。
然而到了第八座岛,水泡泡又成了可以救命的东西。
这是一片毒气沼泽,在毒气中呆久了,便会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林子中有种散发出白色荧光的植物,会在收缩时吐出泡泡。那泡泡里就有解药和新鲜空气,能缓解他们的症状。
沼泽中倒了好些尸体,在酸液中被腐蚀得让人作呕。啾啾大着胆子去翻了翻,翻出一些令牌,分给大家。
“老大果然不是一般人。”
石鸦魔啧啧赞叹。
别看少女一副身娇体软没长大的样子,面无表情将尸体踢翻一个面儿,乖乖巧巧蹲下,表情无害地将他们物品袋搜刮走,那场面,相当具有视觉反差冲击感。
以至于章闻古在接过令牌时,手心都凉了几分。
笨蛋们倒是不会震撼,只有钦佩。
“老大果真是配得上率领我九幽绝地石鸦魔的人,在此相遇,当真是天道安排的际会。”
“姐姐越来越喜欢我们啾啾了,不若姐姐将独门合欢之术教于你,也好让你日后快活——”
“打住。”章闻古一个正道弟子,受不了这些媚修作风,慌忙摆手,“那些事哪能和小孩子讲。”
啾啾却抬起头:“我想学。”
苏蛮:“啊呀!”
“你不能学。”章闻古挡住她两人的视线,坚持,“你现在年纪还小,那些不是什么好事情,等你再长大一点,有了道侣以后……
啾啾:“我有道侣哦。”
“是么,那就——什么?!”
“什么?”苏蛮也愣住。
她不过是一句调侃而已,说实话,她自己都一把年纪了没个道侣。虽然媚修也不需要道侣就是了。
啾啾很惆怅,大家对她的年龄好像都有误解:“我早就及笄了,而且我有道侣,明媒正娶的。”
韶慈说的媒,然后陨星安排她娶的。
唯一不足的是,一整套下来稀里糊涂的,对于纯洁无知的小钟师兄那边来说,更有些诱哄他的意味。
不过在这嫁娶丧葬随意凑合的修真界,已经算是非常有仪式感了。
“……”
四位单身成年修士:……
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第九座岛,是沙之岛。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的大漠。
太阳炙烤着这片土地,连风都是滚烫的,仿佛要把人类身体里面所有的水分都烤干。
众人前进得都有些吃力。
“奇怪,我竟然无法运转灵力。”苏蛮拧眉道。
她是水灵根,她没法运转灵力,便意味着大家没有水喝。
本来上一座岛上的毒瘴还未让他们身体完全恢复,现在又多了一个干渴,被太阳一晒,简直要命。
“还好有之前剩下的兔肉汤。”
章闻古说着,打开袋子,傻眼了——
兔肉汤,已经没了,只单单剩下几块兔肉,留在竹筒中。
“既然是试炼,想来是限制了水灵根修士的能力,也抹除了修士们之前储存的水,以免轻易通过这里。”啾啾抬眼看看。
章闻古瞧着袋子:“之前在雪岛上,我们不是还剩了不少果子么?这东西,应该也能解渴罢。”
啾啾摇头:“这是御寒之物,解渴倒应该是可以的,就怕到时候身体过热,在这地方更加难受。”
章闻古露出凝重之色。
“先走吧,总归有东西能够解渴,若实在不行,我们再原路返回。”
啾啾带队。
他们发现了,钟啾啾就是个想要一往直前,一旦做下决定就不愿更改不愿后退的人。
好在这次没让他们等多久。在干渴中捱了一天,他们找到了一处绿洲。
一汪岩石坑上的水洼在碧绿的树叶下随风荡漾,剔透的水光让人想要扑上前去将它据为己有。
众人眼睛一瞬间闪闪发光。
却又有些难受。
水洼太小了,看起来甚至还不够一个人喝,不过能润润嗓子就好,节约一点,路程还不知道有多长呢。
喝水喝水!
他们兴冲冲地跑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几枚飞镖骤然划破长空,朝他们倏地袭来!
泠然狠辣。
这里个个都是打架好手,在那飞镖靠近的一瞬间,已经抽身退开几尺,水洼在他们面前急速后退,转眼又离开他们一截距离。
扑扑几声,擦着他们眼前飞过去的飞镖竟然深深地刺入了树干,仅留下一截短柄在外。
声音沉闷。
众人抬眼看去,齐齐面色一沉——这飞镖他们见过,在第一座岛上,夺走了那抢食男人的性命的凶器,被它刺入便会被它吸干精血。
连树也不例外。
随着花朵盛绽将树吞没,几息之后,一颗粗壮的大树迅速枯萎,枝叶凋零。
“这……”苏蛮是唯一一个不曾见到这位飞镖威力的人,扭过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惊:“柳鹊?!”
话音刚落,石鸦魔便压低了身子,喝道:“野猪!”
“……”
虽然那天为了给啾啾解释,和她说的是野猪,但人家真的不叫野猪啊!你不要擅自就把这个当成别人名字了呀!
云泽也转过身来,袍裾在空中划出一道稳健的弧度。
他面色严肃,声音悠长。
“是野猪啊——”
没救了。苏蛮捂脸。这俩人没救了。
天色蓝得发白,日头更盛,一丝风都没有。
章闻古有些发愣。他还记得这位之前在东洮张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仙友:“棠师妹。”
他试图缓和气氛。
棠鹊却没有理他,只是盯着他身后的少女,面色沉静冷漠,宛如玄冰。
她看起来很虚弱,唇瓣裂得出了血,红到病态,眼底也是红的。看来被这干渴折磨得要命,只是强打精神与他们对峙。
章闻古记得棠鹊之前便与啾啾关系有些微妙,但好歹还会一起说话,现在却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他不可思议。
“棠师妹,你怎么与七仟坞弟子一道?”
七仟坞里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还想问她更多,比如说为什么要与他们举剑相向。
棠鹊淡淡的:“不若问问你身边这些同伴,他们做了什么?”
其余人皱皱眉。
棠鹊没有分给他们眼神,只是定定地瞧着少女,像是想要从对方脸上瞧出些什么,比如说愧疚,不安。
电光石火间,章闻古突然想到一个词——野猪。
对了,在雪岛上他们所说的抓了一头野猪,莫不是指的他们抢了棠师妹?
不等章闻古再开口,一旁少年也说了话,视线的落点同样在啾啾身上:“我们需要这水。”
他声音不高不低,是温润的嗓音,被他吐出来却有些凉。
啾啾面无表情地回望,忽略了与他们打招呼:“我们也需要。”
少年笑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眉眼深邃,手中刀锋犀利,尽可能耐着性子。
“你的同伴们抢了小鹊的令牌。”
啾啾:“我刚才猜到了。”
刚才?
少年似笑非笑:“小鹊现在很虚弱,她需要喝水。”
啾啾眼睛乌黑空洞:“我们也需要。”
说着看向棠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这秘境来的,想来与昆师兄或者明皎真人脱不了关系。但你该知道,门派大较场时你输了,便说明,你能力确实不足以进这秘境。”
棠鹊脸色更白,睨她的目光也更凛然。
她明白啾啾的意思,不外乎是说,你既然要强行进来,那便要自己承担后果。你受到挫折,生死与我无关。
啾啾一向无情得让人心凉。
少年面露鄙夷。
这是开打的讯号了。
他多问这几个问题,只是怕棠鹊对她曾经的妹妹于心不忍。想让她听听对方冷漠残酷的话语,彻底死心,免得到时候阻挠他。至于他自己,对她这所谓的妹妹从来不抱希望的。
他眸子往旁边斜斜一转,用余光去瞧棠鹊,口稳平静柔和。
“我早说过,你全心全意对她好,好到可以漠视自己的心意,无视她的恶意,根本不值得,她就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现在你看清了——咯——”
话没说完,突然“砰”的一声!
巨响比疼痛更快的传来,慕以南最后一个字变了调子,因为突如其来挤压而变得尖锐扭曲。
一息之后,他才意识到那声巨响来自自己的面颊,疼痛从那里扩散,从牙根到舌尖,到脖颈脑袋,他怀疑自己牙齿都被打松了。
强劲的力量让他整个身体被抛飞起来。
啾啾打了他一拳不够,还追加了一拳,将他从天上一脚踹下,砸到地面!
小姑娘像一座突然爆发的小火山,面色阴沉,声音冰冷。
“闭嘴,自说自话的傻逼们,我忍够你们了。”
石鸦魔扔给章闻古一块令牌,又扔给啾啾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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