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用那么累,表演一场便是。但我告诉你,你给我表现好了!要是出了任何岔子,我就把你腿打断!”
班主一路威胁了很多次。
他已经习惯这样恐吓小少年,骂骂咧咧个不停,哪怕在点头哈腰迎上贵人的前一刻,也在滔滔不绝。
在啾啾日复一日送给他的加餐之中,他长高了不少,模样更加舒展,也更加摄人心魂。像是沐浴在血月之下的桃花,美貌之下暗涌着锋锐凌然。
第二日,他果然一大早便被拉着上了台。
然后声音突然掐住,赔着笑脸上前。
身后驭兽师也狠狠踩了一觉缚住小少年的铁索,冷哼一声:“少给我惹麻烦!否则我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市井百姓都来看表演了,他少说要上场十次。而他没有一次愿意屈服。
节日。不过是包裹在喜气洋洋外表之下的鲜血罢了。
小少年敛起眉。
小少年无师自通地将她圈紧。
啾啾教给他的不仅仅是人类的语言,也会告诉他一些人类的习俗,方便他以后融入社会。比如说……
抱在一起,很奇怪,觉得胸膛满满胀胀的。
硬要说的话,好像自己平时只是一个残缺的半圆,和她贴合之后,他们变成了完整的圆。而且,小姑娘身体是不同于他的软。
但啾啾却知道,天寒地冻之时,他也会冷到发抖。光靠那一条薄被根本不够。
他日复一日地咬牙强忍。
祝火说话越来越流畅,天气也越来越冷,又换了两个城镇之后,冬天终于降临,江南小城的细雨变成了小雪,空气中都仿佛结起了冰碴子。
她总能在他怀里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他也总能调整出她最舒服的位置。
“明天是冬至,我记得冬至节是要吃饺子的。”
节日对于他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每当这种日子,他挨的打就特别多。
她说这话的时候,揉了揉眼睛。
祝火没吭声。
这一年的冬天,小少年发现,他们能紧紧依偎着取暖,靠人体本来的热度。
他本来总是背对啾啾入睡的。现在却尝试着面对她,将她严严实实地笼罩进怀抱里,一开始还不习惯,是怕钟啾啾冷才这样做,但时间一长,祝火自己都有些离不开这种拥抱的姿势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威胁他也没用,这少年犟得很。若非是因为他那不怕被打死的犟,众人也不会觉得他是个打不坏的小怪物。
小怪物今天没有对他们呲牙咧嘴。虽然依旧眉眼狠戾,要与他们作对般的凶暴,但最终都收敛了,咬牙隐忍似的,冒出两个字。
“饺子。”
“什么?”驭兽师怀疑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过去。
却见小少年低低垂着头,阴影中时不时能看见他雪亮的犬牙。
“……饺子。”
哟呵,原来他会说话啊。驭兽师稀奇了,露出一脸似笑非笑,上下打量他一遍:“想吃饺子?嗬,你好好表演,我就给你吃。”
小少年下颌线绷紧了,对自己的恳求感到极其不爽和不甘。
这一场表演,似乎是给特定的人看的。
那些人同样一片喜庆,穿红戴绿,为首的一对男女戴了胸花金冠,依偎在一起。
“当真是富贵人家哟,瞧这一街嫁妆。”
四周除了人类幼崽拍手起哄,还有些成年人在聒噪。祝火听不懂这个词,也不太在意,在他眼里,不管这些人什么姿态什么穿着,都是邪恶的。
不过旁边有个特别小的小幼崽问话,他听见了:“婆婆,什么是嫁妆?”
“就是女孩子嫁给男孩子时,带去男孩家里的宝贝。男孩子求娶女孩子,带的是聘礼。”
“嫁?娶?”
“便是成亲的意思。”
“那什么又是成亲?”
“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
小少年今日表现得格外好,没闹出乱子,班主收了一大笔钱,走路都在哼哼,没多久就温了一壶酒,自个儿饮上了。
兽戏班子的营地,越往里走,越昏暗潮湿。驭兽师没走太远,在光暗交界的帐篷外停下了脚步,心情也同样不错,摇头晃脑的哼唧。
转过眼,却看见那红色的小少年,一双线条美丽的眼睛正带着压迫感盯向自己。
“怎么?”
“饺子。”小少年说。
“哦,那个啊。”驭兽师想起来了,一拍脑门,笑嘻嘻地刚要打发他,视线在他身上一转,改了主意,“饺子嘛,倒是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小少年浓黑的眉微拧。
啾啾今天又在外面乱晃,想给祝火搞点好吃的。她回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小少年被带进厨房。
他今日有热菜吃?
啾啾有点好奇。
然而跟着进了厨房,才看见男人的手勾在小少年腰肢上,慢慢往下滑。
少年腰细,身体比例极好,腰线下的线条隐秘又勾人。
他皱着眉,满脸厌恶,讨厌人类,讨厌人类的触碰,这种认知早就刻进了他骨子里。
却没反抗。
小姑娘眼睑微微放大,不等男人的手彻底摸上去,便凝实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操了个什么,随手便是一个闷棍!
驭兽师哼也没哼一声,直挺挺栽下去,还保持着那一脸愉悦。
叫人恶心。
祝火一瞬间竖起满身的刺,防备警戒!察觉是她后,才愣愣地抬起头,收敛了锋芒,不明所以。
啾啾:“你在做什么?”
脸上没有表情,声音没有起伏,但就是让人觉得,她好像挺生气的样子,灵体一闪一闪的,眼珠更是乌黑。
祝火不太明白,不过见到她生气,便急了,说话也毫无章法起来:“饺子,他说他可以给。”
啾啾听不进其它的,胸腔中仿佛有种情绪搅动着,凌乱堵闷,会掀起风暴,让她陷入混沌:“他摸你做什么?”
小少年还是不懂,困惑又直白:“他说,摸一下屁股,给一个饺子……”
他稍稍低下头,似乎为自己得到了与目的相反的结果而懊恼,颈后微凸的骨骼线条优越,语气也有了一抹羞恼躁气:“你,想吃……”
因为她想吃。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好好记住。
啾啾一顿。
心中暴雨骤然初歇,可又放不出光明,半晌才慢慢放下手:“……”
她默了默:“那也别让他们摸你屁股。”
“摸屁股,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小狼崽子哪里懂人类世界的规则,饶是啾啾告诉他,那是在骚扰你、猥亵你,他也眼睛,露出一副“那又是什么”的模样。
在他以前的生活环境,不存在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啾啾发现很难和他讲清楚身体尊严这个问题后,换了说辞:“摸你屁股,就是辱骂你,对你说最不喜欢听的话的意思。”
小少年想了半日,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最不喜欢听的话。啾啾以外的人说的哪句话,他都不喜欢听。
但他不想看她一直严阵以待,对他也亮出爪子的模样,于是皱起眉,听话又急躁,想尽快安抚她:“喔——知道了。”
硬要说的话,祝火在啾啾眼里,是个兽类幼崽。啾啾在祝火心里,是个人类幼崽。
他们都想按照自己世界的规则,给对方提供最好的保护。
一个想要保护他的干净。一个想要保护她的安稳。
一个乖巧弱小,却愿意挺身挡住泥泞,固守他一方净土。一个强大凶悍,却愿意伏低身子,任由她骑在他身上,玩他一撮尾巴毛。
这是他们兽类最高等的温柔。
冬至便这样过去了。除了驭兽师满脸茫然,对着祝火偶尔目光熠熠之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
冬天越来越往前深入,天空永远阴沉,明明没有下雪,可天地间全是白茫茫一片。
书院孩子们成群结队来看过兽戏后,不知是谁,遗留了书籍与笔墨。扔了好几天也没人要,于是啾啾将它们带了回来。
《兽婚小娇妻:狼族少年心头宠》
嘶——
内容过于香艳,让啾啾怀疑不是这个年龄段的自己应该看的读物,住手,这不是去往未成年书院的车!
而且,她对文中位置非常不满。
女孩子就算哭唧唧,也必须进攻啊!让狼族少年眼角微红地求饶才对啊!
不得劲儿。
啾啾看了一整天,第二日逛完珠宝阁回来,却发现书上多了些东西,歪歪扭扭的,正好画在她觉得不得劲儿的那一页。
“阳”、“玉”、“白”……
应该是祝火留下的痕迹,他好像在模仿上面的字。
对,他连说话都不会,更别提读书写字了。
啾啾转过身:“祝火,你想学认字吗?”
“认字?”
“就是读书写字,和我一样。”
祝火脊背紧绷,其实读书写字这些笼统的人类文明,他没什么兴趣,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假大空的概念。
他之所以去模仿,是因为她看了一天的书。
小少年别开脸,秾郁眉眼间结出一抹心烦:“我想,和你一样。”
虽然人类文明让他嗤之以鼻,但,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什么都不懂而被她丢下。就像昨天,她看了一天书,而他看了一天她那样。
一旦脱离了相濡以沫艰难求生,回归自由,他们之间的差距,很大。
啾啾对他笑了笑,浅浅的一弯嘴角:“好,我教你。”
说动就动!
她执行力一向超强。
其实啾啾不太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学会这些的了,但总归,要有一个系统性的方式,有规律的学习才行。
今天就随便教他一些好了。
啾啾把目标放在一二三四这些简单数字上:“你先学……”
然而祝火却眼睛明亮,坦诚地问:“钟啾啾,怎么写?”
啾啾一怔,歪歪头:“我名字,笔画很多,有点复杂。”
他听不懂,却坚持:“我想学,你教我。”
唔。好吧。啾啾在书的空白页写下了自己名字,递给他。小少年细长白皙的手指别扭地抓着笔,一笔一划的描绘临摹。
眉眼凌厉凶戾,却很认真。
……
他第一个会说的词,是啾啾的名字。
他第一个会写的词,也是啾啾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的啾啾:摸屁股。
小钟:你骂我?
小少年六岁被兽戏班子捡回来,每一年冬天都是一个人在小黑屋里蜷成一圈。所有人都认为他如路边野草一般坚韧,死也死不掉,春风吹又生,不需要太在意。
阅读反派总在开导我[穿书]最新章节峡*谷\小\说*网xia\g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