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轮明月把银白色的月华洒进骊山阿房宫的大殿的时候,它同时也一视同仁地,为千里之外弥河流域的天水部落带去了夜色中的光辉。
晓拍仰躺在草地上,一边看着天空中那大大的玉盘,一边数着夜幕上点缀着的点点星光。数米外,小东西用爪子捧着烤制好的土缕肉,正啃得满嘴流油。
也不知道这个月亮,和地球上的那个月亮,是不是同一个......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复杂难明的苦笑,一旁屋里,少女已经早早地睡去了,这个逐草而居的小部落,实在谈不上有夜生活这种东西。
白天随着狩猎小组一道凯旋的时候,原本预料的热烈欢迎并没有出现,族里的妇幼老人们眼中虽然也有喜意,但更多的还是弥漫在整个部落的,淡淡的担忧情绪。这种情绪写在每个人脸上紧绷的线条里,藏在每一道躲闪的目光中,让人很难注意不到。
源头或许来自那个主帐中的大妖身上吧,晓拍随手撕下一段草叶,在手指上无意义地缠绕着,反正明天就能见到那个大妖和那个长老,到时先摸摸底再说,他这样想着。
一旁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还在思考的男子的注意,他坐起身来,摆出一个方便起身的姿势,看着眼前一大片随风摇曳的草丛中,那不规则的一团摇摆。
一张略显青涩的脸露了出来,晓拍认出来,这是白天那个说出“帝江氏族”的大男孩,似乎是叫......嫪臻?
嫪臻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上,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拉齐长老要见你。”
那个似乎知道帝江氏族隐秘的长老么?晓拍回头看了看小东西,她正吃得欢快,对于突然出现的嫪臻浑然不觉。
“带路吧。”
穿过稀拉的篝火,嫪臻把晓拍领到了一个用皮毛盖得严严实实的帐篷跟前,从外面看去,帐篷里面十分安静,没有一丝声响,唯有那昏暗的火光摇曳着,透着几分诡异。
嫪臻在帐篷外停住了脚步,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晓拍看着他,问他:“你不进去?”
他摇了摇头:“长老吩咐了,只见你一个人。”
晓拍转头看着挂在帐篷上那厚厚的帘布,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掀开帘布,走了进去。
异变陡生。
晓拍的手刚刚来得及把帘布放下,扑面而来的劲风,已经惹得洛神赋疯狂地运转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内息顺着牵引的气机喷薄而出,然后在半息之后,撞上了什么东西。
一声闷哼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摔了出去,撞在帐篷厚实的帐壁上,接着慢慢滑落了下去。
那是一个干瘪的老头,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深邃刻痕,他的身躯佝偻着,正以上了年岁的老人特有的那种缓慢,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隔着帐篷中那堆小小的篝火,晓拍看到他额头上那个带着些许血迹的大包,那是洛神赋的反击留下的---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并不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帐篷里轻微的动静惊动了守在帐外的嫪臻,这位少年沉不住气地冲了进来,在看到了老人额头上的伤痕后,瞬间就举起了手中的石锤,对着眼前的男子表露出明确的敌意。
“住手!”
老人喘着粗气的喝止,停住了少年的进一步举动。
“拉齐长老......”
“我没事...没事,只是滑了一跤。嫪臻,你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这位拉齐长老气喘吁吁,但目光却兴奋地盯着晓拍,仿佛是一个男子看到了自己心爱的情人。
“可是...”
“出去!”
嫪臻看了看老人,最终还是听从命令,退了出去。
晓拍被拉齐长老盯得有些发毛,考虑到刚刚那次不明用意的偷袭,他不自然退了一步,试探着问道:“拉齐长老?”
老人完全没有理会晓拍的意思,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卷,用双手把它拉开,然后不停地拿兽皮卷和眼前的男子作着对照,好像是在比对着什么。他的目光越发明亮,那张兽皮卷,也随着老人的逼近而离晓拍越来越近。
就在晓拍将要忍无可忍之际,那被老人攒得死死的兽皮卷,突然飘落而下,把男子满腹狐疑的表情,彻底定格了起来。
在那张落在地上,半掩着的兽皮卷上,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
这幅画很有这个时代的壁画风格,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马首虎身,背生双翼的异兽。
而站在那异兽的身边的,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老人指着那画上的年轻人,目光却死死盯着眼前和画中人一模一样的男子,他的眼中有隐隐的不可置信,也有揭晓谜底的欣喜若狂。他口中喃喃自语:“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晓拍顾不上理会老人的激动,他怔怔地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上惟妙惟肖的英招,和站在英招身边的自己。
难道......
如麻的思绪突然被眼前猛地扑倒在地的老人所打断,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呜咽声,随着老人的眼泪鼻涕一起奔涌而出,仿佛这不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而是一个受极了委屈的孩子。
“人祖啊~~......”
这一声长唤,掀开了最后的底牌,至此,晓拍终于确定,这位拉齐长老,一定和英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安慰一个痛哭流涕的老人,还真是令人别扭的事情。
男子半蹲下来,笨拙地轻轻拍打着老人的背部,嘴里说着无意义的安慰的话语。
“别哭了别哭了......有我在呢......”
这是书上和电视里,妈妈们常拿来哄孩子的话语,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好在这令人尴尬的场面终究没有持续太久,在男子的安慰下,老人的哭声渐渐平息,慢慢变成了小声的哽咽,到最后完全平静了下来。
原本以为,过来打听一些关于帝江氏族的消息就能收工睡觉了,眼下看来,今天晚上是没的睡了。
晓拍自嘲地笑笑,干脆把老人慢慢扶到篝火堆的旁边。
“好吧,虽然突然掀开老底,对我们双方都有些措手不及,但现在看来至少我们应该不是敌人。那么,老人家,是你来说,还是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