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姐接到乐雪的电话并不奇怪,这些天她一直都在跟乐雪谈收购的事情。
其实王府井那边的那个三层小楼,原本林二姐是打算拿下的。
为此她还特意收买了那个宋大坪,让他“金口玉言”坑走了鞋店老板。
只是刚巧那两天梦君因为傅南胜的事情闹自杀,林二姐一不留神,等有时间去买那三层楼,才发现这楼被乐雪买下了。
乐雪哪有这个钱?
林二姐当即检举,结果调查一番发现大股东是阮文。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王府井的三层小楼成了林二姐的执念,她知道祝福福最近在压价,她可不管这个。
看好了就要拿下,林二姐才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
她比祝福福多活了二十多年,这种事情还能不明白?
只不过乐雪实在扭捏的很,怎么说都不答应。
如今终于给自己打电话,林二姐想,应该是阮文要撑不住了。
听说接到法院传票一个月后必须到庭,阮文在美国还有产业呢,如果拒不到庭,法院会强制执行。
她也没故作姿态,很是配合的问乐雪,“阮文要跟我见面?”
“算是吧。”乐雪迟疑了下这才说道,“阮文说星期二上午十点钟,她在茶楼等着你,如果你有意拿下矿山和月子公司这栋楼,那就带着两千万……”
在听到对方吸了一口冷气时,乐雪何尝不是被这个数额吓了一跳呢?
“带着两千万过去,否则免谈。”
“她这是在痴心妄想!”林二姐大声的骂道,但乐雪先一步挂断了电话,这骂声听不见自然心不烦。
过了没多大会儿,电话响了起来。
是林二姐打来的。
乐雪接起了电话。
“在哪个茶楼?你多大的人了,传个话都传不清楚?”
林二姐恼怒异常,却也只能在这种小事上挑剔乐雪。
乐雪也没想到这人专门打电话过来竟然是问这事,她说了地址,刚说完林二姐就挂断了电话,似乎一句话不愿多说的样子。
乐雪看着电话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阮文吩咐,她才不会打这个电话呢。
……
陪着美股一起休息的阮文其实这两天还挺忙,星期天下午的时候她去了何部长家里一趟。
这位农业部部长正在家里修理电视机,阮文过去的时候,何部长拿着螺丝刀开的门,这让阮文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何,谁呀?”
何部长这才意识到,螺丝刀朝外,有点吓人。
他连忙把螺丝刀收起来,“你怎么来了?”
不过人还是侧着身子,让阮文进了来。
何部长的太太是中学老师,姓薛,说起来也是巧合,和陶永安的母亲在一个学校任职。
薛老师倒是认识阮文,看到阮文拎着两兜蜜桔过来,十分热情地招待起来。
“这个老何,天天在部里开会把自己当个人物,结果连个电视机都修不好,你说气人不?”
何部长悻悻,“我这不是找出毛病了吗?”
阮文虽说也不算是完全的外人,但也不算太内啊,别挡着阮文的面说他,他不要面子的吗?
“电视机坏了吗?要不要我来帮忙打个下手?”
薛老师是教语文的,动手能力仅限于做饭,实在不太会搞这个。
当然,她家老何也是文科出身,动手能力几乎为零。
不过请人修电视机总是要花钱的,他们的钱每一笔都有用处,乱花不得,所以就自己动手,结果却是半天都没能修好这电视机。
“阮文你竟然会修电视机,这可真了不得。”薛老师的夸赞带着真诚,不含半点水分。
她是真觉得能修东西的都是人才,听说煤炭学院有个老师去给人修冰箱,去一趟就一百块钱到手了,真是了不得呢。
阮文笑了笑,“我好歹也算是半个机械专业的,当初刚去省城读大学的时候,没少和陶永安上街摆摊修收音机修手表电视机什么的,倒也还算有点经验。”
何部长听到这话恨不得立马把螺丝刀塞给阮文,有经验好啊。
自己这捣鼓了半天就是不行,不就是因为没什么经验嘛。
他退位让贤的太过于明显,被薛老师瞪了一眼,“你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何部长也不计较,嘿嘿一笑,弯着腰站在那里看阮文在那里修。
“这里电路接触不良,看这电视机有些年头。”阮文很快就找到了生产日期,“这电视机用了二十多年了呀?显像管还能再用真是个奇迹。”
何部长倒是明白,“这要换吗?”
“能换一个最好。薛阿姨你能给我家打个电话吗?我家里倒是有,我哥闲着没事会帮街坊邻居修电视什么的,家里倒是有这些零部件,让他送过来就行了。”
薛老师有些迟疑,“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没事,他周末在家闲着也没事。”这电视机岁数大,也积攒了一些灰尘,阮文一吹倒是扑了自己一脸的灰。
何部长连忙拿了个毛巾过来让阮文擦脸。
“就是进了灰尘接触不良,换一个显像管就好了。”
阮文喝了口水,“我哥骑自行车,很快就能过来。”
何部长笑了笑,又给阮文续了一杯水,“你今天怎么忽然间过了来?”
他倒是知道,阮文最近日子不好过,说是收到了美国法院的传票,再过几天就要开庭了。
若是阮文拒不出庭,只怕是当地的法官会加重判罚。
何部长到底不是搞法律的人,不太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
不过瞧着阮文这么模样,倒不像是官司缠身的人,竟然还有心情来他家给修电视机。
怎么看,怎么都气定神闲的很。
“前几天本来想过来,结果有点事情给耽误了,今天过来是有两个事情。”阮文正说着,已经打完了电话的薛老师端着洗好了的苹果和梨从厨房出了来。
何部长家是一个三室一厅,不过家里头的家具比较老旧,最新的大概就是那台冰箱了。
但也只是颜色鲜艳而已,听声音怕是有些年头了。
阮文第一次来他家拜访,拎来的蜜桔倒是进了自己肚子好几颗。
“第一件事是来向您汇报一下,早前不是托您从国外捎来了一些种子吗?”
“怎么样?”
何部长到底是管农业的,对这件事情更为关心。
“那种子不算是特别好,李教授在那边特意做了实验发现种出来的棉花质量还不如咱们国产的棉种,不过其他的一些作物种子倒还可以,他觉得玉米倒是不错,比从毛子家那边搞来的玉米种子好。”
听到这话何部长笑了一声,觉得阮文特意提到毛子家意有所指,毕竟早前的那位领导人可是玉米的忠实爱好者。
“他们的棉花种子不好用就不用,咱们继续培养咱们的。那第二件事呢?”
阮文刚才说,有两件事。
“第二件事嘛,就是还想麻烦您再帮忙弄一些种子,就有什么种子都弄来就行,只要适合咱们这边种的就可以。李教授还想再搞搞实验。”
何部长听到这话忽的笑了起来,阮文这是来跟自己汇报消息,顺带着提出新的要求,更是告诉他一件事——
她没事。
不然,官司缠身的人哪还会想这么多?还要种子,这种子就算是拿到手,也都是个把月后的事情了,真要种植成功那也得几个月的时间。
真要是麻烦缠身,阮文还有心情管这个?
“行,过些天有一个会议,不过是在欧洲那边,到时候我会让人给你带回来一些。”
“那真是麻烦您了。”阮文站起来表示感谢。
薛老师瞧她太过于客气,拉着阮文坐下聊了起来。
“听说你跟乐雪搞了个什么月子公司,现在经营的怎么样?”
月子公司挂牌出售这件事,是特定消息只告诉特定的人。
其他人倒是不怎么知道,毕竟林二姐也好,祝福福也罢,可都不打算招惹来其他的人,万一再来个林家都不能招惹的人物,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这种消息内部消化,薛老师不怎么知情。
她倒是对月子公司推出的月子餐十分感兴趣。
“前段时间增加了经营策略,最近给差不多五六个孕妇供月子餐,生意倒也不错,就是月嫂还缺了些人手,乐雪最近在想法子招人呢。”
月子公司正常营业,在林二姐和祝福福看来倒是正常的——这就是一个假象,骗骗外人,至于内部的财务危机,除了上心的人谁又在乎呢?
薛老师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我能给你推荐个人不?我倒是认识个不错的,她最近想着要换个工作挣点钱。”
薛老师推荐的人是办公室同事的妹妹,她寡妇失业没了收入。
正愁着找一个工作。
听阮文这么一说,薛老师就想着帮着牵桥搭线一下。
“介绍人倒是没问题,不过当月嫂挺累的……”
“没事,她要是干不了那就是她的事,不过我帮着介绍了也算是全了这个人情。”
她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何部长见两个女人聊得热络,就过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他愣了下。
“建明有点忙,让我把东西送过来。”罗嘉鸣的语气不是很好,他知道周建明其实没事,只不过那人懒的跟政治牵扯。
罗嘉鸣想着也没为难人,索性过来了一趟。
“是嘉鸣吧?”薛老师听着声音像是罗嘉鸣,她连忙过去,看到真的是他后,连忙把人拉了进来,“你说你,多少年都没来了,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她一说这话眼泪就往下落,看的罗嘉鸣心里头也不好受,“您再哭,我现在就走了哈。”
薛老师连忙抹干净眼泪,“谁哭了?你快坐下吃个蜜桔,阮文带过来的还挺甜的。”
罗嘉鸣看着那蜜桔,咬牙切齿的看着阮文,“我说我买的蜜桔怎么没了?”
何部长:“……”
薛老师:“……”
阮文面不改色,“我还以为是我哥买的呢,原来是你买的啊,回头我赔给你。”
“不就几个蜜桔吗?你还整天住在阮文家里呢,人家管你要住宿费伙食费了没?”
“要了。”
薛老师:“……真的要了?”
阮文点了点头,“象征性的收了十块钱。”
薛老师松了口气,“十块钱也算?你这青年多大饭量你还不知道?还跟女同志计较几个蜜桔,你好意思?”
罗嘉鸣觉得阮文真是有本事,不管到哪里,总是能够迅速的和人打成一片,自己这个外甥反倒是不如阮文了。
不过他也没在这边久留,更是婉拒了舅舅留饭的要求,“下次吧,我约了汪萍去看电影。”
“那快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约会。”何部长十分热烈的督促。
这眼看着大外甥有结婚的打算,他十分的欣慰。
罗嘉鸣骑自行车来的,瞧着阮文没有骑车,他看了眼,“公共交通工具,载客一块,送人到家,要不要?”
“黑心吧?”阮文吐槽了一句,还是跳到了后座上,拽着后车座上的钢条,“汪萍不是出差了吗,你去哪里跟她看电影?”
罗嘉鸣说看电影就是借口,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舅舅和舅母的热情。
恨意还有,可他们也的确是关心自己的亲人。
“何部长家这一贫如洗的,为什么呀?”
“钱都捐出去了。”罗嘉鸣低声说了句,“他是被我外公收养的,我母亲死后可能是触动了什么,就把大部分工资津贴都捐了出去。”
阮文听到这话愣了下,“这是不是有点太过激了?”
“人做错了事,可能用一辈子去救赎,不都这样吗?”罗嘉鸣的语气里有太多的情绪。
阮文想了想,“那他们的孩子呢?”
虽说老一辈的革命家不太讲究这些,但是孩子不一定能接受吧?
“他们没孩子。”罗嘉鸣声音低低的,“有一个儿子,早些年病死了。”
于父母而言,世间最悲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阮文没有再继续八卦,入目是晚秋的荒凉,她声音低低的,叹息声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湖面上,然后消失没了踪迹。
……
祝福福很低调的来茶楼,她刚过去就看到了阮文正捂着耳朵在那里和小孩子们玩。
“过会儿姐姐请你们吃爆米花好不好?”
小朋友们也都捂着耳朵,脆生生的回答,“好。”
明明那么多孩子,声音却整齐划一,倒像是训练过千八百遍似的。
看着阮文那张笑脸,祝福福觉得很是刺眼。
她直接进了去。
茶楼的服务生引着她上楼,到了二楼祝福福看到坐在那里的人时,她脸上的神色有些绷不住了。
“二姐,你怎么在这里?”
林二姐也想要问祝福福怎么在这里,只是话到了嘴边,她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被那贱人给耍了!”
她和祝福福都被请到这里来,阮文肯定是原本就打算好了的!
想到乐雪的那通电话,林二姐警惕的问道:“阮文跟你报价多少?”
祝福福没有搭理,只是从包里拿出自己一贯爱吃的话梅,“二姐,我和阮文新仇旧恨加起来便是移山平海都难消磨,这件事您还是别搅合了。”
她低垂着眉眼,忽的抬起头来,眼角眉梢都是志在必得。
林二姐被这话气着了,刚想要开口,又听到祝福福道:“我捏着阮文的软肋,所以她就算是请你来恶心我,那也没用。真要是鱼死网破……”
祝福福轻笑起来,那张妆点的十分精致的脸上透着几分笑,“那最终倒霉的只会是她。”
她声音刚落下,外面想起了爆米花摊老板的吆喝声,没几秒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祝福福拧了拧眉头,起身看着楼下阮文在那里给小孩子分爆米花。
“这样快活的日子,不见得有几天了。”
林二姐听到这话莫名的有些不舒服,知道是在说阮文,可她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还没等她想清楚这里面的联系,阮文已经上来了。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阮文依旧抱着一个小竹筐,里面是开得灿烂的爆米花。
闻上去倒是有些香甜,似乎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你们要来点吗?”
林二姐瞥了阮文一眼,没动手。
这种东西,她不稀罕吃。
祝福福则是捏了颗话梅塞到嘴里,慢条斯理地说,“阮文,你现在这做法可不地道呢。”
“有吗?”
阮文依旧是要了一杯白开水,吃着爆米花喝着白开水,更能体会到这种小零食的美味之处。
“你是说我请二姐过来?”
祝福福不置可否,阮文笑了笑,“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带着支票过来,我们说好了的,两千万。”
林二姐看着弟媳妇,再看阮文,她再也忍不住,“阮文,你这是耍我玩是吧?”
她不知道祝福福手里到底拿捏着阮文什么把柄,但是两个林家人如今都被要求拿着两千万过来,这可不是小事。
要知道,这两天她跟银行那边联系,办理抵押贷款手续都焦头烂额。
如今让阮文看林家人内部的笑话,这让林二姐愤怒。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林二姐一直都牢记在心。
“看样子是没有,那算了。”阮文站起身来,看着茶楼下停下的车子,她忽的想起了什么,扭头问了句,“祝福福,你没有开车过来,对吧?”
祝福福冷冷的哼了一声,她平日里再高调,这会儿却也得低调些才是,原本就是为了躲着林二姐的耳目。
没想到,阮文竟然邀请他们两个人过来。
“阮文,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敢买凶让人去撞我,也敢用手段让魏向前越狱来找我报仇,祝知青你胆子大着呢,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阮文扭头看向祝福福,“对了,你知道魏向前现在怎么样了吗?”
祝福福神色平静,“我怎么会知道他怎么样,不过我知道田婆子如今就在首都。”她目光直直地看着阮文,“我知道你不甘心,不过既然发了善心就得承受可能带来的恶果,你说呢?”
“是这个道理。”阮文笑了起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说不是呢?”
她忽的有坐了下来,“不过我打算和二姐做这笔买卖。祝知青是不是也打算搅黄我们这桩交易?”
“阮文你别欺人太甚!”
“怎么就欺人太甚了,祝福福你是不是从来没把自己当林家人?你别忘了,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林家给你的!”
林二姐不知道什么内情,也不清楚阮文和祝福福到底有多少的恩怨。
不过既然阮文选择她,她自然会把这一切摆平。
没了林家,祝福福算个毛?
她有的是办法来处置这些。
“你东西都带来了没?”
阮文点了点头,“当然,不过我还想先看下二姐你的支票。”
林二姐稍有些迟疑,不过她很快还是拿出了支票,反正就看一眼,阮文抢不走。
“你的呢?”
阮文扬了扬手里的包,“祝知青确定不加个价钱?或许你多出一百万我就会把这些送给你。”
“送?”祝福福笑了起来,她没想到到了这节骨眼阮文竟然还玩这一招,把她给坑了一把。
小坤包里拿出一张两千万的支票,祝福福扬了扬手,“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而且阮文……你也别想要拿到一分钱。”
今天没考虑周全是她失算了。
不过阮文想要拿走两千万后远走高飞?
她做梦!
祝福福还有的是后招,让阮文悔不当初的后招。
正打算离开的人被人抓住了胳膊。
祝福福看着那个碍眼的手,她压着愤怒,“放手。”
阮文倒是一点都不慌张,“别走那么快,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看,一个你一定会十分喜欢的东西。”
祝福福抱胸站在那里,“我倒是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如今的阮文不管做什么,那都是垂死挣扎。
戏耍自己是吗?
好啊,她倒是要看看阮文将来要付出代价的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欢快。
林二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阮文,看着她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
“英语的?”
她英语并不是很好,远不如俄语。
“好眼力。”阮文笑了起来,“当然,这不是原版,原版不在我这里,影印的。”阮文拿出了好几份,一人一张递给了这两人。
“来自纽约的法院传票,喜欢吗?”
林二姐的英语着实不怎么样,她看着这些字母在自己眼前跳,像一个个跳蚤。
“这,这上面是什么?”
祝福福低吼一声,“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张传票上的人……
是她和林二姐。
祝福福勃然失色,“这不可能,明明法院传唤的人是你!”
“你听谁说的?是我们公司财务室的那个小李会计吗?”阮文轻笑了声,“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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