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凉亭,没走几步周建明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母亲,他愣了下。
“妈,你怎么在这里?”
阮秀芝冲着程心岫点了点头,“你妹回来了,怕你忙着做实验忘了她的事,让我提醒你一声。”
周建明说实验不过是托辞而已,何况他和文文哪有约定什么事?
只一秒钟,周建明就知道母亲刚才听到了他和程心岫的对话。
程心岫脸上带着笑,“阮文回来了呀。”
“是呀,不知道折腾什么去了,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你先送小程回去,过会儿记得回家,不然耽误了她的事,看到时候怎么闹你。”
阮秀芝是一个非常客气的人,这客气让程心岫觉得日后嫁给周建明,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问题。
但嫁给周建明还有一件麻烦事,那就是阮文。
之所以选择周建明,自然有阮文的缘由。
爸爸跟她说过,阮文很被看重,所以这桩婚事,虽然程心岫保持着几分含蓄,但推动者一直都是她。
好在,阮文并不在首都。
可刚才阮秀芝的话,让程心岫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将来怕不是要跟阮文抢丈夫。
心里头不太高兴,但程心岫还是保持着笑容。
甚至和周建明聊起了阮文,“她没有来首都发展的意思吗?”
“没听说,她一向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呢,谁都猜不准她的心思。”
程心岫笑了笑,“我还以为当了妈妈的女人都会稳重些呢,看来是我妈在骗我。”
周建明一笑,没有回应。
……
回到北池子大街的四合院,周建明看到他妈正在那里洗土豆。
“我来。”
阮秀芝和儿子一起干活,“建明,偷听你们的对话是我不对,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不管儿子做出什么决定,阮秀芝都能理解。
小程是个好姑娘,错过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要是建明答应送走恬恬,她能理解。
“文文呢?”
“睡觉呢,这阵子折腾的人都瘦了,看着书看着书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阮秀芝回来的时候看到落在地上的书,找了条毛毯给阮文盖上。
她下午不打算去上班,跟季教授又请了假,捣鼓起了土豆,过会儿煮了捣碎和面给阮文煎土豆饼吃。
中午饭的时候就听到阮文念叨这一口。
周建明抠掉土豆上面的泥块,“您放心好了,我不会送走恬恬的,不能再伤害她。”
之前文文那是没办法,何况留在省城很容易被那田婆子敲诈。
养在他们这里就也挺好,他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姑娘,而且有孩子陪着,他妈也很开心。
给这个老气沉沉的大院子添加了不少的活力。
“就是您往后别催我了成不?”周建明趁机提条件,“回头我会跟小程说清楚的。”
“那就好,午饭的时候我跟阮文提起了小程,她好像认识小程,那状况不太对,我还担心你们真要是结了婚,回头阮文心里头不自在。”
阮秀芝之前还真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现在好了,是建明觉得处不下去了,自己说了正好。
周建明奇怪,“她俩认识?”
阮文认识的人其实周建明大部分也都知道,没听说和那边程家的人有什么来往啊。
“不知道,反正就挺不自在的。”阮秀芝想了想,她很少见到阮文这么不自在,“总之你早些和小程说清楚,别耽误人女同志的青春。”
“我知道,我明天就说。”
周建明知道这件事拖不得,耽误人时间不合适。
他把盆里的土豆洗好了,觉得有些少,“再多弄几个嘛,恬恬也喜欢吃。”
“厨房里还有,你去拿几个过来。”
……
阮文是被勾醒的。
院子里阵阵飘香,她迷糊着眼睛出去,看到阮恬正在院子里看书。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小碎花裙子,扎着俩小马尾,在落日余晖下金光灿灿,仿佛菩萨座前的龙女。
“看什么书呢?”
阮恬一下子站起身来,抱住了阮文,“阮文姑姑你醒啦?我在看《海底两万里》!”
“科幻小说?”阮文有些惊讶,“看得懂吗?”
“嗯,不是很懂,不过叔叔回头会解释给我听。”小姑娘拉着阮文坐下,“他还没回来,姑姑你跟我说这是什么好不好?”
没人能够拒绝一个小小科幻迷的请求。
阮文拿起那略有些破旧的书,“让我先来看看,我还没读过这本书呢。”
周建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阮文和阮恬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竹藤躺椅轻轻地晃动,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起风了,在外面看书也不怕冻着。”
“知道啦知道啦,走恬恬,咱们去帮奶奶端碗,准备吃晚饭了,香喷喷的土豆饼,想不想吃?”阮文把书往周建明手里一塞,拉着阮恬去洗手准备吃饭。
周建明:“……”得了,他就是个伺候人的,一家老小三个女人,就他一个男人,他可不是在生物链最底层?
……
晚饭的时候,阮姑姑又提了一句“记得明天跟小程说清楚,别耽误人青春”。
阮文狐疑地看了眼,“怎么了?”
阮秀芝避重就轻的解释,“还不是你哥?毛病多,配不上人家。”
虽然阮姑姑和小表哥配合打得极好,但阮文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她到底没有追问,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
阮文并没有在首都呆多久,她在这边四合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了上海。
其实应该先回家一趟才是,毕竟出来那么长时间了。
但从首都可以直飞上海,节省了不少时间。
阮文把自己回家的行程稍微调整了下,先到上海找石磊谈工作。
石磊那边还没出正月就已经开始折腾。
薛梅这些年来经营的建筑队派上了用场,先来给建设回迁房。
虽说石磊在那边选的以农田为主,但这几个项目都是大厂区,单是那个日化用品厂就占地高达四平方公里,何况还有纺织厂?
不免涉及到一些村落。
拆迁向来是麻烦事,好在许诺了房子和工作,浦东这边的村民还算配合。
石磊带着阮文去那边工地去参观,“之前倒也有些人问我,怎么不在浦西搞建设。”
阮文看向他,“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没钱拿不下地皮呀。”浦东这边的地皮多便宜呀,“你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他们倒是想要到厂子里来工作,但一打听知道只在浦东办厂,说啥就不肯来了。”
阮文笑了起来,“不伺候这帮大爷,我们又不是找不到人。”
建筑队的效率很高,工地上有临时住处,再加上如今天暖和起来,倒也不怕住着户外打地铺。
比起风吹日晒的盖房子,野外打地铺真不是啥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定要注意施工安全,对了上海这边保险公司吧?你还是给这些工人买一个保险好了。”
“倒是有,不过用得着吗?”
这工地上有上百个工人呢。
“你买的多了可以跟保险公司谈判,比如说买个短期的,三月半年期的这种,其实也不见得多贵,但买了能安心些,花不了多少钱的。”
阮文是最大的投资商,石磊勉强算是技术入股,毕竟除了人脉关系和几个项目提案外,他也就是各种跑腿的活。
大老板都拍板决定了,石磊也没再墨迹。
“那我下午就找保险公司问问。”
阮文认真的交代,“是你给他们送钱,所以态度强势点,另外我们日后大规模生产避免不了要招工,到时候可能还要给工人买保险,所以……”
“明白明白。”石磊奇怪,为什么阮文对保险这么看重,不过他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从浦东回到市里,阮文歇了歇脚,第二天坐火车去了杭州。
刚巧,薛梅这会儿正在杭州。
“你怎么说来就来?”薛梅仔细打量阮文,“咋还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那个任凤杰找你麻烦了?”
“她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呀,我前些天出差,吃的不太好。”阮文让薛梅带着自己去龙游路那边的工厂去,“你和老元大哥还好吧?”
“我俩有什么不好的?”薛梅觉得阮文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女同志的事情解决了?”
这话让薛梅恍惚了下,这才意识到阮文说的什么事,“嗨,解决了,那小姑娘又瞄其他人去了。”本来就没这么个人,就是为了提醒阮文提防任凤杰而已。
薛梅胡乱扯了一通,“阮文,那个任凤杰真没给你惹麻烦?”
“现在还没有,你也知道我不怎么着家。”
“那怎么成?”薛梅有些不赞同,“家里那边你该顾着还是顾着,不是我瞧不起她,可这人脑子就一团浆糊,指不定办出啥稀罕事呢。”
“什么稀罕事?”阮文笑了下,“你是说把她娘家的人都喊过来吗?”
“那可指不定呢。”薛梅对任凤杰是没半点好脸色,“你上心点才是。”
这么不着家的,小心被人偷了老窝。
“放心啦,那可是我一手办的厂子,厂子里的人都指望我吃饭呢,真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当耳报神比谁都快。”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不过你这次过来是做什么?”
“哦,过来瞧瞧,顺带着来看看你嘛。”阮文就是来杭州这边看下工厂的经营。
杭州这边的厂长是罗新国,阮文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开会,让阮文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这才结束了会议。
正好到了中午头,罗新国请阮文去吃饭。
吃的还是食堂。
阮文倒是没觉得什么,带着薛梅一起去吃了食堂。
罗新国慢条斯理的说着工厂的经营情况,听得薛梅一愣一愣的。
“我这也算是抓经济的人了,听得云里雾里的。”她看罗新国的目光都带着敬佩,这来之前可是个大头兵啊。
原来还有搞经济的天赋。
“厂子里的章程很完善,我按照原有章程走,遇到不明白的打电话问问那边的陶经理和陈厂长一般都能解决。平日里也就处理一些琐事,其实经营上没太大的麻烦。”
罗新国很是谦虚,他打量了阮文一眼,有些还没弄懂对方怎么忽然间过来了。
也没接到谢蓟生的电话吩咐什么。
“那要不要来点刺激的?”阮文笑了起来,“我上海那边有个大厂子,建好后需要一个厂长来主抓一切,要不要去上海试试看?”
“哎哟!”薛梅拍了下大腿,“还跟我说没什么事。”这是来挖人呢,虽说是自家人,挪个坑而已。
阮文笑了笑,“那边厂子的确大,管理上也麻烦,石磊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的。我想回头让谢蓟生帮我找一些退伍的兵,要是结了婚的可以把媳妇孩子一块带过来,也能解决这些军嫂的工作问题,然后我再在本地招一些工人。不过这两拨人加起来怕不是要上千,管理起来会很麻烦,罗厂长你敢不敢去试试看?”
阮文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诱惑者,手里拿着一个香甜的苹果。
罗新国倒是平静,有一会儿才放下筷子,“好。”
爽快的不得了。
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去,“希望我们依旧合作愉快。”
工厂建立后,最大的问题在于管理人员的选择。
阮文手头上的人并不够,她得好好挑选。
罗新国解决了一个问题,但这并不够。
阮文还得继续找人。
不过还不着急,毕竟工厂建设投工那差不多也得等到第四季度了,现在还真急不得。
辗转回家太麻烦了些,这次阮文直接坐火车从杭州回了省城。
她先去找了陈主任。
“我跟梁晓大体上选了地方,他应该带着老师傅又去那边考察了,差不多这两天就能确定下来,到时候跟那边政府联系就行。石磊那边第一批资金用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这两天他就会联系永晴,到时候还得您盯着处理下。”
阮文说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您还有觉得比较适合经营工厂的人没,给我推荐几个。”
陈主任是阮文的百宝箱,能从里面找出各种她需要的东西——钱和人。
“现在没有太合适的。”
阮文被这话弄懵了,“那未来会有?”
“算是吧。”陈主任戳了下阮文的额头,“你打算让那个alice和小刘一直在国外吗?”
“不用啊,主要是前期推销嘛,等那边市场相对……你是说刘经理?”
这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家本来就是在程家做经理人,后来被她高薪挖过来当推销员了而已。
“人其实多得是,不懂得也可以培养,你不用太着急。”实在不行还能再去其他工厂挖人。
这办法多得是,就看阮文怎么选了。
看着阮文在那里喝水冷静,陈主任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件事咱们先不提,阮文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去美国投资吗?现在这又在浦东搞投资,你原本的计划不要了?”
阮文很是认真的解释,“当然要,美国那里就是短时间内搞一笔,没到时间不好操作罢了。浦东我是看长远发展。不过想要在美国那搞一笔,我现在就得有足够的钱,今年把浦东搞好了,明年有大笔的进项,等后年我出去赚钱的时候,就有足够多的本金了啊。”
这笔账阮文算的清楚着呢。
“主任,您别这么一副神色看着我,您要知道,我们的产品现在还很畅销啊。这次我在浦东建的日化厂也主要是纸尿片,对了我们最近也在搞纸尿裤,欧美的女人会拒绝卫生巾,但那些年轻妈妈们没办法拒绝纸尿裤好吗?再说了小程不是刚跟那几个设计师签订了合同吗?咱们的牛仔布料也要大规模出口了,除了奶粉市场还不太稳定外,都是稳赚大赚的买卖。”
陈主任依旧拧着眉头。
阮文坐过去跟她说,“咱们这些年来就纺织品出口赚外汇,可一匹棉布才能赚多少钱?您再看看咱们百货大厦里一条牛仔裤多少钱?这一批棉布能做多少牛仔裤啊。”
曾经的纺织厂会计主任,自然清楚这笔账。
“程佳宁谈成的生意,咱们牛仔布料比国外的那些还要贵呢。一集装箱的牛仔布料的利润抵得上十箱普通棉布!”
阮文这还是保守的算法呢,“而且贾团长跟我说了,今年差不多能种两万公顷的棉花,有了种植经验咱们这次棉花亩产量会更高,咱们这可都是创外汇!”
阮文都想好了,今明两年创外汇挣钱,到了85年年初就去搞日元,到时候从中赚上一笔。
资本主义国家的羊毛,不薅不是人!
陈主任看着十分雀跃的阮文,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做的事情,我有些不太懂,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哪有。”
有没有的,陈主任自己还不清楚?不会因为阮文撒个娇卖个萌就真认不清现实了。
“不过我会尽力去搞懂这些,阮文有些事情不该你一个人来承担,我虽说上了年纪但还有点力气,尽量跟上你的步伐,你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别什么都一个人担着,知道吗?”
“知道。”阮文甜甜一笑,“什么时候需要贷款,我肯定会跟您说的。”
陈主任:“……”她刚才忘了说了,贷款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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