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声相公
蒋妙双和罗轩最后花了好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将云琛给糊弄过去。
毕竟这事实在不好启齿,当着人家的面说我们刚刚聊的是你是否好男色的问题,这怎么想怎么尴尬。
他们彼此以眼神示意,那边眉毛抖抖,这边眼睛眨一眨,虽是两人传递信息的方式,可在云琛眼里,俨然就是一副眉来眼去的姿态,反倒让他更加糟心。
蒋妙双察觉到云琛不悦,却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懂他为何生气,想问个明白,云琛却以要隔离治疗为由让她暂时远着他些。
说是治疗归治疗,其实生活作息也和平日差不多,就是吃食上做了改变。
鹿鸣瞧见云琛面前那一点油星也无的饭菜,别说油了,却是连调味也禁止的,连一粒盐巴都没放。
想当然耳,那滋味有多难以下咽,鹿鸣在厨房试菜时自己吃了一口,当时对能够面不改色将菜全部咽下的大少爷敬佩不已。
除了无味的菜,主食上不是白粥,就是白馒头,加上一点点的鱼肉——当然,是纯清蒸,无调味,连姜蒜葱都放不得。
鹿鸣不止一次觉得,这难不成是罗神医故意刁难?
他才刚想把这种变相折磨人的手法告诉蒋妙双,请她主持公道,罗神医却宣布正式开始治疗。
错失告状的机会,鹿鸣捶胸顿足,罗神医治疗时他不好好待在里头,正在院子里闲得发慌,瞥见角落站着的眼生厮,想了好半会儿才想起那是罗神医身边的下人。
身为他们的前辈,鹿鸣想了想,仰起头来。
“你们几个,对,叫的就是你们,在这里干活了几日,可习惯了?”
“回鹿鸣哥,习惯了。”
他们齐声说道,听到那声“鹿鸣哥”,鹿鸣只觉通体舒畅,对他们也更加和颜悦色,连口气都放缓了许多。
“别傻站在这儿,天冷了到偏厅去等着吧,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鹿鸣顿时肩负起了照顾后辈的责任。
两个后辈从善如流,在鹿鸣的带领下两人刻意落后了一段距离,声说着:“你,我就跟你说吧,只要叫他鹿鸣哥,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我们好!”
另一个厮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还真是!”
走在前头的鹿鸣暗自窃笑,心里正美滋滋的,丝毫没听到后头的对话。
***
正院。
云琛已将脸上的面具取下,罗神医给他左右手都把了脉,之后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针具,大大,长短粗细各不相同。
“等会儿我要用针刺入你的脸,将毒往下引,一开始移动的范围不大,可能也就两根头发丝宽,而且这个过程需要经过几天甚至一个月才能完全除尽,这段日子里都戴不得面具,你若准备好,咱们便开始进行。”
因着需要引毒的缘故,云琛并非躺在床上,而是以坐姿直面着罗神医。
“开始吧。”听完罗神医的话,云琛没有一点犹豫,便让他直接开始。
罗神医拿起针,另一只手按在云琛面上,下针之前他顿了顿,“要是觉得不适,你可以闭上眼。”
“知道了。”云琛虽这么回答,但一双眼还是睁着。
罗神医已尽到告知的义务,他自己是希望云琛能闭眼的,别说这种面部的针灸,就算是身体其他地方,一旦眼睁睁地见的针要刺入体内的那一刹那,若非刻意抑制住,多少都会闪躲开来。
但,云琛的反应让他意外。
针刺入的那一刻,他连眼睫毛也不曾颤动过一分,更别提避开。
才这般年纪,这份冷静却已胜过了此前他所医治过的长者,足见此子心智之坚定。
既是如此,罗神医倒也放心施针,自眉骨开始,将针刺入,捻转,由于此举需集中注意力,罗神医也敛了神色,集中注意力在手中的针上。
毕竟云琛的余毒极靠近头部,若是针一歪,刺入非预想中的地方,别说清毒,只怕即便他是神医,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他屏息,将一根又一根的针刺入,不得不说云琛是个好病人,配合度高不说,也很能忍。
针刺入的位置在双眼附近,他每一个眨眼,都可能会偏移位置,罗神医就得再调整一次。
发觉到这点后,云琛反倒有意识地调整了眨眼的频率,说是能忍,却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从不过分勉强自己。
一个时辰后。
罗神医取下云琛面上最后一根针,余毒的脉络似跟此前无异,要很仔细地辨别才能够发现它其实往下移了一丁点距离。
“今日先这样,往后每天的这个时辰我会过来施针,记得,这几日万不可戴面具。”
“多谢神医。”
罗神医挺直背脊走出去,肩膀才垮了下来,背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歇息。
他满头的大汗,拿着施针工具的手也微微发抖,他将手举到自己面前,自嘲地一笑,“所以才不想尽全力救人。”
尽全力,代表耗费的是自己的心力,他虽总称自己是老头,可其实他年纪不过四十有五,偏着比面上老了二十岁不止。
“这次是最后了……”
他仰头着空中,喃喃自语。
***
云琛既戴不了面具,身为贴身厮的鹿鸣便是头一个见到他真容的人。
云琛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吓到这孩子,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吓是吓到了,鹿鸣的反应却跟他所猜测的,大不相同。
鹿鸣自己也是做好准备才抬头的,他本以为也许是大面积的烧伤,或是有什么胎记挡着,跟云琛对上眼时他还愣了愣,久久没回过神来。
“鹿鸣。”发觉他都没有反应,云琛只得叫唤了他一声。
“哦!大少爷!您长得比的想的好太多了,的太惊讶,这才说不出话来。”鹿鸣嘿嘿笑着,很是傻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又偷偷抬头了他一眼。
除了好外,就是觉得有几分面熟。
彷佛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似的……
云琛:“……”
这傻孩子哟。
虽不知鹿鸣是真心话还是故意讨他开心,但这都不打紧。
“你说二姐托你带了什么过来?”
鹿鸣这才想起,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给呈了上去。
云琛接过,展开一,上头一个字也无,就只有几个奇怪的图形。
纸上画着左右两个个别往中间倾斜的“一”字,中间部分画了个很像“口”的字,只是转角处圆滑,反倒像画了个圆,又在那圆的中间画上了一条竖痕。
“……”
根据以往的经验,上头的他猜得出那是代表眼睛,中间那个是嘴巴的部分,那么,这个表情起来,是在对他吐舌头?
云琛又将纸颠倒着再一次,反着来不出名堂,于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推测得不错。
“这丫头……”
难不成在他们那里都是用这法子在沟通的?
云琛失笑,知道蒋妙双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毕竟他的确有好几天避着跟她碰上。
加上现在治疗期间,他不想被她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也就以“不能见风”为由,拒绝了她的探视。
她闹着脾气,他自己又何尝不想见她?
云琛让鹿鸣取来纸墨,回了一张字条给她。
***
蒋妙双蹲在罗神医的院门前,因着入了冬,院内的植物都光秃秃的,着有几分萧索。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蒋妙双和霓画都齐齐打了个哆嗦。
“嘶──”蒋妙双紧抱着自己,身子抖了抖,“我的天,怎么这么冷。”
霓画也做了一样的动作,她劝道:“姐,咱们进院里等着吧?屋里烧了地龙,暖和些。”
蒋妙双摆了摆手,坚决地道:“不。”
她是来执行苦肉计的,在温暖的室内待着,可不就成不了事了吗?
“最好能让神医见我冷得发抖的模样,说不定他心一软,就让我去哥哥了呢!”
蒋妙双说着这话,却没注意到霓画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还瞪大了双眼着她的身后。
蒋妙双说完发现霓画怎么连句话也不回她,这一才注意到霓画奇怪的反应,她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极为缓慢地转过头去,罗神医正一脸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啊哈哈,神医好哇……”蒋妙双尴尬笑笑。
“成了,别装模作样,进来吧,冻着身子有人可是会动气的。”罗神医领着他们入内。
蒋妙双仰了仰头,“那是,我哥……咳,我相公可疼我了,所以啊神医……”
蒋妙双谄媚地走到罗神医身侧,讨好地问:“我能不能去相公啊?”
罗神医一脸好笑地着她,“能啊,怎么不能?”
蒋妙双惊呼:“当真?”
她就说哪有不能见风这种理由,鹿鸣和罗神医却能自由进出的,果然是只针对她!
“那我现在过去!”
见蒋妙双提裙就想往外奔,罗神医叫住了她:“g,我说的不是现在!”
蒋妙双急忙煞住脚步,委委屈屈地转了回来,“怎么,还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吗?”
姑娘垂着头闷闷不乐,罗神医心想这两人感情倒好。
“你说的没错,正是需要你这个‘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