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关系后,桓俞便经常往白宏礼家走动。
白老爷子挺喜欢这个孩子。一是在桓俞小的时候经常见,看着亲切;二是桓俞实在是会说话,却也并不是那种油腔油调的说话,从眼睛里头就能透出笑吟吟的真诚。与他聊天,不管是什么天南海北的话题,桓俞都能接下去。
这并非是世故,而是涵养。
只是知道两人关系改变后,白老爷子多少心里头就有点不是滋味。他原本想拥有个儿媳妇儿,半途这儿媳妇儿却忽然摇身一变,变为了儿婿
白老爷子在那之后几天都免不了横挑鼻子竖挑眼。
桓俞清楚这里头心结,也不生气,仍旧提着东西一天三回往白家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多是点点心小吃,恰恰巧撞在白老爷子心坎上。一面虎着脸一面把手伸进袋子里偷嘴吃,不敢叫担心他身体的儿子瞧见。
饭桌上难免问起桓俞家庭情况。还没张嘴问一句“你爸妈是干什么的”,白宏礼已经将话题岔开了,“爸,吃这个菜!”
私下才对白老爷子小声解释:“桓俞家庭经济条件不好。”
白老爷子单手抚须:“嗯。干什么的?”
白宏礼声音低低:“卖煎饼果子的。”
“嗯嗯?”
白老爷子的手僵住了,半晌之后,神情复杂。
“已经混成这个样子了吗?”他动动嘴唇,道,“可我记得当年见面时,看着条件很不错啊看来国外生存压力的确是大。”
他大力拍桌子,“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社会-主义的好处!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白宏礼:“”
成吧。
听说桓俞要做个群众演员,从演艺圈的最底端开始混起,老爷子心里又舒坦几分。这人没想着靠白宏礼,而是要自己拼,这点不太容易。
他教育:“多带带桓俞,别让他受什么欺负。”
白宏礼就哎了声,答应了。
眼看着快入冬了,桓俞身上穿的衣服还挺单薄。白宏礼看不下去,带着青年出去买衣服。他把自己围的严实,口罩帽子一样不露,往店里一站,活像是要打劫的,几个店员都警惕地瞥着他。大胖鲤鱼瓮声瓮气:“新款都拿出来,给他试试。”
他指指后头的桓俞,桓俞的目光正慢吞吞从衣架上移过去,察觉到聚集过来的目光,弯了弯眼。
白宏礼不擅长挑衣服。这种事,向来都是他的服装师搭配好了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安排他穿的。他对自己的眼光也没信心,只是坐在等候室的沙发上,看着桓俞前前后后地指着,没一会儿就率先钻进了更衣室。
后头有店员把袋子递进去,白宏礼瞥了几眼,恰巧经纪人给他发了个剧本。
他对于工作向来认真,一时间就顾不得看桓俞了。等被拍了拍肩,才抬起头,一时间倒是愣了愣。
桓俞
嗯?
桓俞笑吟吟,“哥哥,这套怎么样?”
白宏礼面色依旧平稳,心里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嗯。”
桓俞说:“哥哥怎么这个表情?这是这家店的新款啊。”
店员在一旁连声道:“是新款,的确是新款!”
大胖鲤鱼用力揉了揉眉心。等店员又颠颠地跑去拿别的衣服,才道:“可是这衣服”
“怎么了?”桓俞弯着眉眼。
白宏礼简直不知该如何跟他说,我是让你挑衣服,可没让你挑女装的新款啊!
这会儿这露肩毛衣,这搭配的百褶裙,这中筒袜
白宏礼移开了眼,活像是个被刺激到的老古板,只敢往别处投去目光,不敢再看。半晌后,他才干巴巴地说:“挺好。”
脸红心跳,简直要化成一汪春水。白宏礼欲盖弥彰补了句:“我看着还行。”
桓俞就笑。水灵灵,鲜嫩嫩,像是一棵小嫩葱。
白宏礼还是把这衣服买下了。他买单的时候,桓俞也没脱,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假发带在头上,自然而然把他手臂挽住了。这天是工作日,商场里人并不多,白宏礼被他紧紧贴着,莫名有些热,小声说:“你先松开。”
“松开干什么?”桓俞不放,眼里头笑意更浓,“哥哥”
他定定注视着白宏礼这会儿眼角泛红,像是有些热的模样,忽的心里一动。
“哥哥好乖。”
实际上这穿着百褶裙的伪妹子个子比他还高,说话时呼吸都喷洒在耳侧。白宏礼激灵灵一哆嗦,隐约感觉那人手指顺着他的手臂内测慢腾腾往上滑,好像是在触碰琴键,又像是野兽在仔细检查品味自己咬到口中的猎物。
“去洗手间?”桓俞忽的建议。
白宏礼站着没动,心跳如擂鼓。
桓俞轻声又问了遍,“哥哥,去不去?”
白宏礼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光。
那光几乎是骇人的,好像把桓俞这身软弱无害的外表都撕开了,从里头窜出的是要把他吞噬殆尽的兽。那热度和隐藏的意味让白宏礼腿肚子都在微微哆嗦,几乎要抽搐,隐约知晓桓俞这会儿是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的。
做些什么?
大胖鲤鱼不是傻子。可这会儿他像是被摆上刀板的鱼肉,惊诧地发现自己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心。
桓俞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看脸像是只傻乎乎的小奶狗,表情写满对他纯粹的仰慕,可眼里的精光却是另一回事,“哥哥?”
白宏礼声音有些沙哑。他咽口唾沫,说:“嗯。”
去。
隔间的门被关上了。眼错不见,桓俞飞快地闪进来,进了同一间。外头有男人进来开始呼啦啦地放水,桓俞把他放在马桶盖上,顺着他的耳侧开啃。
他简直像团火。这火灼灼烧着,要把白宏礼也一同烧的只剩一堆残存的灰烬。白宏礼甚至有了这人已经不是人,而是狰狞的兽的错觉,掀起裙子,就剩下只狼,睁着幽绿的眼高举起他的双手,封住他的声音。
其实并没干什么,更像是厮磨。这儿脏,桓俞也不过是被他那时的表情勾起了心思,并不想把重要的事留在这种地方。他逗着白宏礼,小声说:“因为是哥哥,所以能忍耐好的吧?”
外面就是走来走去的人。白宏礼脸颊潮红,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咬着他的衬衣。
出去时,白宏礼有点站不稳。
桓俞体贴地扶着他。白宏礼只能靠着他,隐约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兴许是有些错误的——把温柔体贴的壳子撕破,人骨子里头还是野兽。
而他——他这么条只是看起来有点胖实际上柔弱又无辜的小鲤鱼,真的能受得住这样的野兽吗?
白宏礼回忆了下自己刚刚所见,有点怀疑。
桓俞满足地直舔嘴唇。
白影帝回去后,把经纪人发来的剧本又细看了看。仍然是他和桓俞在拍的这一部,只是桓俞角色的分量似乎又重了,大篇大篇都是两人的感情对手戏。这回不亲亲了,改成表白,各式各样的花样表白看得白宏礼直牙疼。
“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改?”
经纪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可能是投资商比较喜欢感情线”
白宏礼不说话了,对着里头的一个词研究,半晌后蹙眉。
“这个壁咚——”
“就是撑在墙壁上困住他,”经纪人解释,“哎呀呀,这个实施起来还有点难度呢”
身高不够。
现场拍时,白宏礼不得不穿了内增高站在了小板凳上,脸色发黑。
桓俞穿了件白裙子,特别乖巧,一改那天恨不能把他吞下肚去的模样,眼睛水汪汪冲他嘤嘤嘤。
又是摸头,又是壁咚,又是背后抱。现场妹子少女心爆成烟花,都围在一旁看。
白宏礼愈发羞臊。可偏偏对演技的认真又让他不能糊弄,只好按着剧本上所写单手抚上对方脸侧,满含深情地凝望他。
桓俞也满含深情地凝望回来,欲语还休。
白宏礼:“”
这情景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对啊!
这怎么
他硬着头皮,摸摸对方的头。对方毛茸茸的脑袋顺势靠过来,紧贴着他的胸膛。
台词说的很顺畅,在那之后,白宏礼只需要静静抱怀中人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跳的速度那么快,好像要把他的胸膛撞破了。他知道桓俞也一定察觉到了,面前人稍稍移动了下头,正正靠在那声音来源处。
导演满意道:“卡!”
白宏礼微微一哆嗦。
他低下头,面前人也恰巧抬起眼来注视着他,那双眼睛里头含着笑,好像是受了主人宠爱的大型犬,有点儿得意,又透着明晃晃的狡黠,好像是他们潜过的深海。
那眼睛似乎在对他说:看吧?——你分明喜欢我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拍完这场戏,白宏礼禁不住对经纪人道:“我真想知道这个投资者到底是谁。”
究竟是有什么恶趣味,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加感情线?
虽然加的并不突兀,甚至还丰富了人物角色,可白宏礼就是怎么品味怎么觉得不对。往常就算是投资商要加戏,往往也只会加与自己要捧的人有关的戏,哪儿有这么逮着他猛加的道理?
经纪人也说不上来。只道:“可能是少女心比较强?”
白宏礼若有所思。
有理,可能是个喜欢看这种言情剧的少女。
少女桓俞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白宏礼有些好奇,暗地里找人去查。他的消息网也算灵通,却根本什么也查不出来,对方的姓名、性别、年龄一条信息都没浮出水面。
在妖怪酒馆偶尔一说,狐狸反倒升起了几分兴趣,“有意思。你说说,我去查。”
白宏礼知道他在这方面手段了得,也就交给他去。狐狸最近正好无事,每天练习给自己又细又长的那什么打蝴蝶结练的也无聊,巴不得找件新鲜事去做,立马去布置人手。传来消息的时候,白宏礼正在见自己公公婆婆,对面俩海鱼都笑得很温和,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自家养的白白胖胖的宠物,“宏礼真是越长大越好看。”
他们好相处,白宏礼也松了口气,还有些不习惯地站起身,学着给他们夹菜。
桓俞推推他,轻声说:“哥哥,你坐着。”
青年自己在剥虾。剥出来的虾仁都饱满漂亮,上头细细的虾线挑掉了,摆了一小碟子。桓俞把碟子推给他,示意他吃。
白宏礼比他照顾习惯了,这会儿却有些犹豫,当着对方父母的面,不知自己是否该展现这被人照顾的一面。
桓俞见他没有动弹,又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哥哥?”
桓家父母也给他盛汤,“平时工作辛苦了吧?赶紧吃。”
大胖鲤鱼松了一口气,知道婆媳矛盾什么的可能是不会发生的,悄悄动动手指,删掉了电子书里一本《婆媳如何避免战争:和婆婆相处的一百零一式》。
狐狸的消息就是这时候发来的。
【总算查到了,你那个投资人明天要办一场宴会,就在之前司景带我们吃的那个酒店——】
他发来了酒店名称,还给白宏礼拍了张邀请函。
【我找客户也要了张。你要是想知道,过去看看?】
白宏礼的确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想和对方谈谈这部电影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对方对剧本的操控让他隐隐有些担心,害怕在剪辑和后期上对方也突然提出荒唐要求。
总得见见,才能安心。
他回复:【好。】
这一顿饭是白宏礼抢着付的。桓家一家三口都抢不过他,白宏礼作为其中唯一一个不穷的人豪爽地刷了卡。
头一次被儿媳妇抢先买单的桓家夫妇看着表情都有些不对,殊不知白宏礼在心里算了,这一顿饭,对方得摊上俩月煎饼果子才能赚回来。
这怎么行?——一顿饭吃掉人家两个月的收入!
白宏礼不干这缺德事。
结束晚餐后,桓俞送他到家,也和他告了别,笑眯眯,“明天一起吃午餐吧,哥哥。我来接你。”
白宏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提过夜的事了?
而且,约了午餐却不约晚餐,这也不像是桓俞的风格
桓俞欲言又止,“明天有工作。”
白宏礼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了对方推着煎饼果子车风里来雨里去的情景,一瞬间有些心疼,“辛苦你了。”
桓俞说:“不辛苦。”
白宏礼还站在门口,问:“你真准备再学学养猪?”
桓俞一怔,随即像是忍不住要笑了,弯起眼睛,手插在裤兜里,煞有介事,“嗯得学。我从明天起就开始学着垒猪圈。”
白宏礼从不打击恋人的梦想,鼓励他:“加油,你一定能养好猪的,说不定几年就能开个厂自己当厂长了。”
大不了猪肉全都自己掏腰包从桓俞那儿买,白宏礼暗暗想。
“你——哎,你干什么?”
桓俞忽然跨上前了,盯着他。
“桓俞?”
“哥哥实在太可爱了,”桓俞低下头,重重地啃他一口,“我不想当什么养猪场厂长,只想养哥哥。”
白宏礼盘算了下,严肃道:“也成。——我给你开工资。”
一定会比你卖煎饼果子赚钱。
桓俞哈哈大笑。
他第二天当真只和白宏礼约了午餐。白宏礼在晚上从狐狸那儿接了邀请函,和对方一起迈入酒店。入目是香槟塔细碎的反光,香风拂面,来来往往都是上流社会的人。
大胖鲤鱼没心思看这些,只等着看投资人出现。许久之后,有人从旋转台阶上一步步迈步下来,接过一杯香槟,轻轻在杯口一敲。
狐狸两眼发亮,连推白宏礼。
来了来了!
白宏礼忙整容以待,看见对方露出的脸时,却是一怔:“”
这是
“感谢各位的光临。”青年站在人群之中,漫不经心冲众人举杯,“在之后,也请大家多多照顾。”
白宏礼的头脑木木的一片,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木雕泥塑的,痴了。
旁边有人小声说话。
“那个就是桓少啊?”
“哎,真年轻”
“别看人家年轻,那个连锁超市听过吗?——好几百家,规模还大,更别说再加上手里头其它公司的股份”
“一辈子挥金如土都不愁!”
狐狸说:“就是他了。你不是要找投资人?现在上去?”
身旁人许久没回话。狐狸扭头一看,才发觉白宏礼一动不动,好像呆了。
真是他吗?
怎么可能认错,这分明就是桓俞。
可桓俞怎么会是他们口中的桓少?
不是说家里卖煎饼果子的吗?
他仍在原地站着,桓俞目光不经意在人群中梭巡。猛地看见他,倒像是愣了愣,随即马上拔腿走过来,惊诧道:“哥哥?”
大胖鲤鱼陡然回过神,看他一眼,抬腿就走。
他越走越快,桓俞心中大急,也顾不得别人了,只在他身后追着,语气绵软,又有些惶恐,道:“哥哥!”
他抓住了白宏礼手臂,因为紧张,胸膛微微上下起伏。
“不是你听我说,不是这样”
白宏礼说:“你撒了谎。”
又是煎饼果子又是养猪,又是蓝翔挖掘机又是新东方学厨,很好玩?
逗他有意思?
桓俞看着倒是当真不知所措了,眼睫低垂,只紧紧抓着他手臂。白宏礼问:“为什么撒谎,你说。”
青年没动静。白宏礼胸中闷气涌上来,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连个理由也懒得编了么。”
他又要走,桓俞慌了神,死死把他抱住。
“不是不是这样的。”桓俞小声说,“只是哥哥当时并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只是想——只是想让你多疼疼我。”
只是想让你看着我。
你给我买衣服的时候,我真是开心的要死了;我每年都偷偷回来看你,但一次也不敢上来和你打招呼,就是怕你嫌弃我。
一会儿是女,一会儿是男。有谁会喜欢这样的人呢。白宏礼也是喜欢漂亮的小雌鱼的,桓俞实际上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如果白宏礼肯心疼他,那也是好的。
起码,心疼也是在乎。
桓俞声音微微有些打颤,喊:“哥哥”
白宏礼并没真的生气。看见他这样的神情,又忽的心一软。
只是仍有些着恼,“那煎饼果子怎么回事?”
桓俞不敢瞒他了,说出实话:“我家超市里,有人卖煎饼果子。”
“”
桓俞小心翼翼:“可能是传话的时候传错了。”
白宏礼头脑嗡嗡响。
桓俞悄悄打量着他神情,隐约觉得这一次逃过去了,颤动着眼睫,“哥哥不生气了?”
大胖鲤鱼的嘴角迅速平直回去,“生气。”
小奶狗几乎要呜咽,来回拱他,眼巴巴的。
到底怎么样才能消气啊?
大胖鲤鱼心肠一硬,决定给这孩子一点苦头吃,说:“你说出的话,得做到。”
“嗯?”
“养猪,汽修,小龙虾养殖?”白宏礼板着脸,“一样样来。”
“!”
一周后,白宏礼的四合院里多了一个猪圈。
再然后,多了几个车棚。
再然后,多了个鱼塘,专养小龙虾。
身价上百亿的桓俞卷着袖口穿着胶鞋,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又肥又壮的大白猪前默默地在笔记本上画勾勾。
上头说过的话都已经悉数兑现,只剩下了一条。
他摸摸自己的口袋,眼睛里忽然流淌出一抹笑。
里头有一枚戒指。
是夜,桓俞爬上床复命。
“都已经完成,还有最后一项。”
大胖鲤鱼拖着鱼尾巴,在他腿上来回晃啊晃,“什么?”
桓俞说:“养你。”
“”
“可以带上吗?”
“”
瞧见大胖鲤鱼张嘴似要说话,桓俞眼疾手快扑上前,于是亲了个七荤八素,遂成已婚人士。
啵,啵啵,啵啵啵
这是在宣告天下,煎饼果子摊摊主,如今改养他的宝贝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