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灵位(1 / 1)

这熊孩子就不怕马在外头乱跑吗,带沟里头去该怎么好?

她看到面前的孟浮微微的笑了起来:“阿姊,前面是个镇子,咱们去歇歇脚如何?”

镇子!

嗨呀,她怎么给忘了,前头那几个马贼他们身上的银子还没有搜过呢!

明婵惊呼一声,猛然坐了起来,然后成功的撞到了头顶。

“调头调头!”明婵赶紧催促道,“马车应当没有跑太远,回去看看,那几个马贼身上应当还有些银子。”

打劫者终被人打劫,都怪孟浮下手太狠了,把她震住了,竟然没反应过来去找银子。

然而,刚准备回去,明婵又记起来自己逃犯的身份来。

脸色顿时一垮,妥协了。

“算了算了,安全最重要!”

才发生了人命,要是又衙役去调查,发现了怎么办。

姬星梧瞧着她,眸色潋滟。

“咱们去买些衣服吧,再买一床被子。”明婵掐着玉指,算着银子。

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全是冷硬的馕饼,咯牙不说几天过来胃也难受的很。再去找个好一点的馆子,吃点热食。

明婵照例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然后这才从车厢里钻出来,驾马车去镇上。

她也不知道,都走了这么多天了,这个地界还有没有人到处找他们。别刚走两步就在街上看到自己的通缉令,那就不美了。

到了镇上,已经是到了饭点。这个镇子看着倒是还挺大的,人也是不少。

明婵想着先吃饱饱的,然后再去慢慢买要买的东西。

两人便一路赶着马车,沿街找着饭馆。不多时便看到了一家客人还算多,店面老旧的饭馆。这样的店,一般都味道不错。

饭馆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也最是能汇聚各种消息,同样的也能见识到各色各样的人。

明婵牵着姬星梧踏进了店门,小二就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二位要吃点什么?”

“随便来两样素食吧。”

这是北境那边的规矩,丧期一个月内菜里不能有荤腥。

明婵盘算着口袋里的银子不多了,怕是吃不了什么金贵的菜。扫过了菜谱,就点了两个最便宜的菜。

“诶你知道吗?皇帝好些天没有临朝了,听说是在后宫里头夜夜笙歌呢。嘿嘿,也不知道这溺在美人堆里,腰可还好?”

“那些个女人啊,一个个骚的很,尽他娘的不干好事。妖妃霍乱,我听说啊,孟大将军就是因为得罪了后宫的妖妃,妖妃吹了枕边风,孟家这才被灭门的。”

“这男人啊,怎么能被女人两三句话就迷惑了头,再好看的美人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我家里的那个,我天天打她,嘿……你看她不就老实很,哪来那么多幺蛾子?前两天刚把女儿卖楼里,换了点小钱,她又敢说啥?”

隔壁桌两个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明显是喝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明婵这才刚坐下来呢,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掏了鞭子出来将这两个抽一顿,然后搁了舌头吊城门上。

然后,她就发现她手边已经没有鞭子了。

况且,如今她也不是从前边关那个孟家二小姐了,也不能就这样动手。

孟家的事……明婵一直是挂在心上的,就如同一根刺,她风轻云淡的不去想,只是自顾自的往前看。

一如多年前,虞家被灭门那样。

结果这才刚来个地方歇歇脚,突然这颗刺就突然被人给狠狠的挑了一下,还他娘的来了个万剑穿心。

明婵一阵反胃,顿时对即将上桌的菜也没胃口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就去看孟浮。

孟浮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

然而,明婵注意到他原本捏在手里的筷子,咔嚓一声折了。

可想而知,这孩子现在是有多难过了。

这还得了,这要是忍下这一口气,明婵就不叫明婵了。

她按住孟浮的手,她知晓这孩子现在心下是多隐忍。但是这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现在动手惹来官府的人,他们就跑不掉了。

姬星梧手里捏着那筷子,正在思索着要将这筷子怎么插*进两人的眼眶里将眼球挑出来呢。

前面桌的老头儿带着孙子正在挑螺丝肉,他想着如果把挑出来的眼珠子扔进油锅里炙炸,会不会如孛娄一般炸出花来呢?

这两人的舌头也挺恼人的,或者可以切成舌条,放进卤料之中。这没了舌头的人还能吃饭吗,舍尝五味,不知道他们可能品得出来吃下的……

正想着,手却被人按住。

他抬眼,看到明婵好看的柳眉蹙了起来,关切的看着他。

“嘘,你别冲动,交给我!”

“嘿,客官您的菜。”小二伶俐的端着菜摆好,然后又麻溜的退下去了。

明婵坐在桌上,看着桌上稀疏的青菜水不拉叽的,搁下筷子。

旁边那桌还在笑哈哈的喝酒,嘴里不断的是不堪入耳的荤段子。

再环顾一下整个大堂,食客们七零八落的坐着。坐得近的,就算是听得清楚这两人在说什么,却也不会有人去挑什么事。

明婵夹了夹桌上的白菜,正准备咽几口米饭呢,就这时候隔壁那两个又在闹幺蛾子了。

“娘子,怎么一个带着孩子坐在这里,你夫君呢?莫不是守了寡?”

“嗨呀,怎么能就给孩子吃这些呢,来跟了哥哥……”

两人似乎是看到明婵频频投过了厌恶的视线,直接提着酒壶过来了。猴屁股样的脸,一身的酒气。

嘿,她都还没找上去呢,他们倒是先找过来了。

明婵本想偷了这两人的银子,想一想还是太便宜这两个了。她还真想好好来整一整这两人,可是又不能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不能忍不能忍!

明婵起身冲两人明媚一笑,道了句:“跟我来啊。”

那两人眼睛便一亮,这姑娘虽然灰头土脸的倒是没想到笑起来这么媚人。

不由嚷嚷:“小二结账!”

那小二颠颠儿的跑来了,看到明婵的时候,摇了摇头不易察觉的叹息了一声。这两个混子,姐夫和兄长那可是县里头的衙役头头啊,谁敢惹。

明婵不想叫这两人脏了马车,就倚在门边上,抱臂指挥这两个跟着马车走。

一路出了镇子,到了野地里。

一片黄土大路,路边都是堆满稻草还有桔梗田地。

两个男人笑得一脸猥琐荡漾,嘴里头荤话不断:“原来妹妹喜欢这里啊。”

明婵瞧见四下无人了,就勒了马,冷笑一声跳下马车,给了这两人一人一手刀。

三两下,人便已经重重倒下了,带起一阵灰土。

明婵蹲在地上就去解那两人衣带,这两个杂碎,今天她就要让他两见识见识什么叫**。

然而衣带还没被解开,手就被人攥住了。

明婵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孟浮抿唇看着她。

“你做什么?”

“嘿,当然是把他俩扒光啊。”明婵一笑,娇艳无比。

姬星梧眼底幽暗:“我来。”

明婵想想也是,她这样的美人去亲自给这两个杂种脱衣,也太便宜她们了。不由点点头,翘起嘴角来,嘱咐道:“扒光后最好把他们叠起来,对了要那种……”

她看到孟浮纯粹无知的视线,瞬间闭了嘴,然后笑眯眯的道:“算啦,你把这两个人扒干净,务必一件不留。然后银子都偷出来,拿赶紧了。”

她将手里的匕首塞进孟浮的手里,然后踢了其中一人一脚,道:“把这个人,阉了吧。”

那男人就是那个扬言打老婆卖女儿的那个,明婵不想放过这种败类,这里没人会阉割,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了。

见孟浮点了头,将转头回了马车上。

好久好久,孟浮终于回来了。

明婵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忍不住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面前的孟浮就道:“藏人藏的久了一点儿。”太多了,不太好藏。

“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呗,越多人看到越好啊。”明婵拉着马缰随口道,心里有点痒痒想要去看一眼。

孟浮就道:“咱们还要回去买些东西,要是那两个提前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明婵想一想也是,觉得这么快就被人救下来也确实便宜他两了,万一人执意要把他们送去见官,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眯眼舔唇一笑:“来,让阿姊看看,搜出来多少银子?”

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被放在了她面前,明婵打开瞧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畅快。

这些,银子够她们吃半个月的了。

她顿了顿,想起来在客栈的事,就道:“明日是头七,咱们先前顾着逃命,却是没有空当和地方去做祭拜。”

整个京城都在通缉他们,收尸什么的,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已经逃得这么远了,也不必再急着敢。

明婵看到孟浮一瞬间笑容就丧失了,整个人沉默下来,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亲手杀了龙椅上那个暴君,给你我满门报仇。”

她看到孟浮垂了垂眸子,微笑:“好啊。”

这孩子长大了不是一种半点啊。

两个人继续驾车回去。

一路买了衣服棉被,又买了纸钱香烛之类,这才一路驾着马车悠悠的离开这个镇子。

一直住在马车上有一点很不足,就是洗澡洗衣服什么的,太不方便了。

明婵打算晚上找个有水源的地方歇脚,正好晚上可以洗个衣服,然后一晚上正好也能干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天边彩霞一片,绚烂的红色染遍了天迹。

傍晚正是外出劳作的人归家的时候。

那片荒野地里,终于有行人路过。

树上挂着一张完整的人*皮,在冷风中悠悠晃动。

“啊!”

路过的农夫惨叫一声,吓得丢掉了锄头,拔腿就跑。

明婵悠闲的坐在马背上,看着暮色一点一点的降落。

马车车厢门前,挂着今日在镇上买的四面纱帘灯笼,里头灯芯暖融融的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越往南边就越干了,今日走了有一天了,一处水源也没见到。

外头风有些大,姬星梧坐在车辕的位置,靠着马车门看着明婵的背影。

明婵在揪着马鬓玩儿,这是一匹红枣马儿,长得没有那么高大威武,但是温顺的很。

毕竟是花了这么多银子的呢。

明婵叹了口气道:“前头应该是越来越荒凉了。”

“咱们这样一直走小路,真真是慢得很。前头越来越干,咱们不会到后头,很久很久都找不到水吧。”

那可不成,缺什么也不能缺水啊,衣服一直不洗简直就是灾难。

暮色已经彻底掩盖了天空,一轮明月高悬其上。

明婵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给枣儿修理着鬓毛。枣儿是明婵随口给马儿取的名字。

“前头还有好些路,听说沧州沛县那边有人反了,节度使带兵压不住,势头猛的很呢。”明婵寻思着她要不要去避开,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节度使几万的兵连一群手里拿砍刀的农夫都打不过。

“如此甚好,乱一点,咱们胜算更大一些。”

这些日子,她口中就只有这些,想必……是恨极了他。

姬星梧敛了敛眸子,是的,怎么能不恨呢,那抄家的圣旨便是他亲自下的。

明婵赶着马车跑了许久,也不见水源,到是在前头看到了一处破庙。

她眸子闪过喜色,这两天窝在马车里头,睡得她身子都将了。好歹马车里有铺盖,铺一下然后燃个火堆,晚上里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孟浮,你看见了吗?前面有个破庙,咱们晚上不用挤一块了!”

姬星梧瞧着她半响,微微笑着,应了一声是。

盛世的时候,庙宇到处都是,然而世道一乱这庙宇自然就败的败,没的没。

前头的寺庙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牌匾都被人摘了,里头的香案祭台东倒西歪的。

明婵将马牵到院子里拴好,然后拉着孟浮去了最大的正殿之中。

入眼就是一座大佛,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已经看不清面容了。

明婵扫了一下整个大殿,地上出了灰尘就没有其他的了。别说干柴了,就连一根稻草都看不见。

“我先将这儿打扰一下,你去找些柴来。”

正说着,她回头一看,却见孟浮已经抱着柴和稻草进来了。

“哪里找的,这么快?”

姬星梧随手将东西扔在地上,道:“院子里,有很多。”

这里灰尘太多了,不好打扫。

明婵蹲下,团了把稻草,将一块地面清扫了下。她抬头,看到孟浮点了火堆,已经把席子被子抱过来了。

“就一张席子,但是好歹咱们有两床被子。你再去找点稻草来,再铺一个。”

姬星梧漆黑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明婵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看错了吧,竟从这熊孩子眼中看到黯然失落的神色,这可怜见儿的模样是要做什么?

“怎么了,这是?”

姬星梧就道:“夜里,冷。”

明婵:“??”

所以?

她道:“这不是火堆点着吗?能冷到哪去?”

这熊孩子是不是过分了点儿,她可怜他家里遇难,想要找人安慰。

但是,他已经八岁了啊,再过几个月过了年就九岁了!老想着和她挤一块算怎么回事啊,她是想要他叫她娘,可是她又不是真是她娘!

正说着,她就看孟浮一声不吭的起身了,转身向外头走去,看样子是去抱稻草了。那背影看着,煞是孤寂可怜,叫人忍不住心软。

这要换一个一般姑娘家,说不得就心疼的妥协了。

然而谁叫明婵惯是个硬心肠的呢,看他去抱稻草了,就放下心来。兀自铺着地铺,先铺一层稻草,然后铺上席子,放上辈子。然后在坐上去,唔,舒服!

门口出来了响动,她抬头看到孟浮已经抱着厚厚的稻草进来了,小小的身影抱着大堆大堆的稻草。明婵就赶紧起来了,然后贴心的将稻草接了过来,抱到离她刚才铺的铺盖稍远的地方,体贴的道:“来来来,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铺。”

姬星梧:“……”

明婵已经很麻溜的将稻草铺好了,然后在稻草上把被子铺好。厚厚的被子折成两遍,一边垫在身下,一边盖着。

两个铺盖中间,一个火堆将其远远的隔开。

将东西都收拾好,明婵松了一口气。她起身向外头走去,道:“走吧,看天色,应当快子时了。咱们去外头将香烛点上,过一会儿就可以祭拜了。”

外头,月光如水,倾泻庭院中,落下树影一片。

明婵从马车里将东西拿了出来,然后依次按照顺序摆下。

拿了香烛点上,白色的蜡烛流下泪来。她将在镇上买的贡品摆上,摆了三个碗,鸡鸭鱼,都是生的。

她将贡品摆好,看到孟浮站在门边望着她,神色复杂的模样。

明婵冲他招手:“过来啊,你站那做什么?”

这么胆小,不会是怕了吧?

姬星梧走了过去,看向摆在地上的灵牌。那之前一个很普通的灵牌,今天白天的时候明婵刚买的,也拒绝了那掌柜的说的帮忙刻字。

现在,这个灵位摆在这里,上面也是空无一字的。

明婵看到他的视线,叹息一声,道:“太多了,一个灵牌怎么写名字。摆一堆,又太不像样了点,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又要暴露了。”

姬星梧心下一顿,垂了眸,不语。

“逝者已逝,一味的沉浸伤感之中算什么。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兵符,早日到漳州,投燕王部下,然后随之杀入京城,找狗皇帝报仇!”

明婵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拿起了手边的白练给他往腰间一系。

然后又给自己系了一个,明婵拉着孟浮,走到灵位前带着他跪下。

姬星梧僵了一瞬,随着她跪下。

“爹你放心,我带着浮儿已经顺利逃出京城了!”明婵手里持了三根香,面容肃穆的看着灵位,道,“兵符保管的很好,我知道你们去的冤枉,不过没关系,那个狗皇帝荒淫无度,宠幸奸佞,天下人都看不过去了。”

“还有娘啊,不知道你和嫂子在那边可好,有没有见到大哥?”明婵叹气,心里就梗得慌,忍不住不平,“大哥要是知道他拼死护着的大周是这么对他家眷的,也不知道会是如何感受。”

“不过大哥你要是在听到就好了,我和浮儿,肯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说了半天,明婵看到身边的人连个屁话都不曾放,不由道:“浮儿,你有什么话,就和你爹说啊。还有你娘,大嫂她们。”

皎洁的月光渐渐退去了,一片厚厚的黑云飘了过来,将月亮遮住了。

起风了,秋风带着让人战栗的凉意,叫人不由忍不住感到有些颤抖。

火盆里头烧的纸钱也被带了起来,纸灰顺着风,飘的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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