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莉可立马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天狗好像没听出她语气不善，反而还用着高傲的口吻，说：“北方都是未开化的夷人，郎女若顾及己身，还是不要与之为伍方为好。”
“我想和谁玩还用得着需要别人来管？”柯莉可当下脾气就上来了。
熊崽子白天说不了话，但不妨碍它在旁边嗷呜嗷呜，而且嗷呜得抑扬顿挫，带有浓烈的嘲讽意味。
天狗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向那趁机冲他挑衅的熊，目光逐渐变得森冷。
不过这回熊崽子敏锐的察觉到危险，果断先下手为强，如同小炮弹一样对准天狗冲过去。
天狗没有防备，被它撞翻在地，这下子算是让熊崽子报了刚才的仇。
柯莉可短暂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后赶紧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去帮熊崽子。
于是天狗还没来得及重新站起来还手，就又被推到地上。
几只小孩当场打成一团。
柯莉可虽然没做过什么不良少女，但她也不是什么善茬。
从前小时候寒暑假回到农村老家，和村里那些同龄的小孩上山爬树下河摸鱼，过年时拿炮仗炸牛粪的事，她可没少干过。
至于小孩子之间起争执打架，自然也是常有的，所以柯莉可动起手来更是一点都不含糊，压根不讲武德。
为了避免天狗飞起来，在空中对他们造成压制，柯莉可直接拽住对方的翅膀根部。
翅膀对于天狗来说大概是比较敏感的部位。
感受到翅膀根部的抽疼，天狗下意识奋力挣动，结果在双方都使劲的情况下，最后翅膀是从柯莉可手里抽出来了，却被她从上面直接薅下一大把毛。
翅膀冷不丁的就秃了一块，对于本身性情高傲的天狗而言，无疑给他精神上造成的极大打击，同时也真的动怒，身上妖气暴涨。
柯莉可感受到四周空气中的能量波动，直觉不妙，赶紧召出杏黄幡，以便随时战略性逃跑。
然而就在这时，边上出现一位老爷爷。
原本要暴怒的天狗，看到这位老人后，气焰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虽然故作镇定，但大概想到叫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天狗多少有些不大自在的说：“让你见笑了，晴明大人。”
晴明？安倍晴明吗？柯莉可惊异的看向那个老人。
穿越过来已经好几天，她现在也不是像刚开始那么完全一无所知。
在先前和土地神唠嗑中，自然有听对方提到这位曾经的平安京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
至于为什么说是曾经呢？
当然是因为这位大阴阳师早在前几年已经寿终正寝了，否则也轮不到妖怪们现在如此嚣张。
据说安倍晴明在世时，虽然周边的妖怪也多，王城夜晚同样宵禁，但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王城。
在一些节日里，王城晚上还是能够举行些大型活动。
不过随着这个大阴阳师去世，尽管其后代子承父业，同样供职于阴阳寮中，但到底不如他那般名声显赫，具有威慑力，妖怪们又开始越来越猖狂。
于是在安倍晴明逝世后的第二年，为了安定人心，如今在位的倭王下令将原本的晴明宅邸改建成神社，将其供为神灵，希望他死后也能继续庇护王城。
柯莉可下意识盯住这个老人，然后看到那直接“？？？”的蓝条。
噫……她顿时就想起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青年。
而大概是顾及晴明在场，那个天狗少年最后只冲他们这边恨恨的瞪了一眼，撂下句狠话挽回点面子，然后就飞走了。
柯莉可心里冷笑一声，压根没把那天狗少年放在心上，随即就好奇的看向老人家。
乌帽白衣，手持折扇，虽然是老人的模样，但行为举止仍然有种说不出的风雅韵味，几乎能想象出他年轻时的风采该是如何出类拔萃。
“你是昨天那个奇怪的人？”柯莉可问道。
“姬君□□。”晴明并没有要否定掩饰的意思，从容不迫的开口道，“本想盛年的模样前来拜访，但那似乎无法让人信服。”
没想到原来对方看穿自己当时的腹诽，柯莉可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然后晴明看着刚才天狗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说：“方才那是鞍马山的天狗，虽然对方出言不逊在先，但姬君若不想引起麻烦的事，或许还是择日前往鞍马山说明一番为好。”
柯莉可先是一愣，随即很快明白对方所指的麻烦，不爽的咂嘴道：“啧，打不过就回去找家长，这也好意思？”
晴明露出微笑。
过了会儿，他才接着说：“天狗这种妖怪啊……据说是曾经在山里修行的僧人，因为态度傲慢，犯下嗔戒死后无法转世，最后堕落而成。”
“难怪态度那么恶劣。”
虽然先前狐狸的宴会上，从其他妖怪的话语中也听出鞍马山在妖怪里似乎是一方挺大的势力。
但一想到天狗傲慢的模样，柯莉可就觉得很不爽。
见此情形，晴明提议道：“不如我与姬君同去吧。”
柯莉可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免审视起眼前的人。
“圣上打算在姬君当日施展神通的地方立供塔。”
“咦？”
晴明笑而不语。
柯莉可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概她之前那道雷把王城里不少人给吓着了，然后怕她作恶又或者是把这当成是神迹，那边就干脆给她立个供塔供奉起来。
接着又想到晴明死后也同样被供作神明以保佑王城，所以这是来见见她这个新同行，顺便打算摸摸她的底细？
柯莉可忍不住心里吐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神棍的职业共识，为了保留神秘感，说话都总得留着点，不把话说得太清楚，搞得要人猜来猜去。
“先前听闻姬君从唐土而来，原是想讨论方术。”这时，晴明又微笑着开口道，“不过……”
姬君稚子之心，趣味不下于方术。
然后晴明看向那蹲在柯莉可脚边的熊崽子：“我曾听说在北方的日高见国，熊被视为崇高神明的化身。”
日高见国是对虾夷之地的雅称。
熊崽子闻言立马骄傲的挺起胸脯，向柯莉可表示，自己确实是个受崇拜、有本事的神。
柯莉可：“……”
她现在怀疑老爷子是不是有办法洞察出她心里的吐槽，故意说话留半截不说。
俗话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如果在岛国长期逗留，鞍马山那边确实不好得罪的太死。
既然有人愿意出面调节，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只不过……柯莉可皱眉道：“如果我现在就过去，岂不是显我特别怂？”
于是表示等明天再说。
晴明也没有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缠。
转而道：“听闻姬君与熊神前往河边是为捕鱼。”
柯莉可愣了愣，刚回答一句“是啊。”
然后她在这个内陆的山林中，忽然闻到属于海边地区所特有的咸味。
只见前面距离大约还有两三百米，山谷底下的那条小河水涨了。
从小河上方惊涛骇浪正滚滚而来，与那汹涌的波浪一起冲刷过来的，还有无数原本生存在海中的大鱼。
熊崽子顿时兴奋的下去捉鱼。
就算是柯莉可见了也不禁啧啧称奇，不得不说晴明作为平安京第一阴阳师，确实有几分本事。
这时，晴明又缓缓说道：“我有一位友人，虽然身份是武士，但志趣高雅，深谙乐理，尤其擅长演奏雅乐，而且，是个老实人。”
说到这里，晴明原本宁静的微笑中流露出几分狡黠。
现在这样看起来倒一下子接地气，有点像个老顽童，没有那么高深莫测。
“姬君认为，鬼怪从何而来？”晴明问道。
如果是穿越以前，柯莉可肯定会说，世上哪来这么多神神鬼鬼，多半是人疑神疑鬼。
但现在穿越后的世界是真的有妖魔鬼怪，所以柯莉可也不好直接说出她原来的看法。
一般来说，阴邪都是从阴气浊物里诞生。
不过没多久，晴明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鬼在人心里。”
咦？柯莉可初时有点诧异，但随即转念一想，好像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如今阴阳道兴盛，很大程度上与当前的大环境有关。
现在的王城建成已有两百年，由于中央政权松动，倭王权力旁落，被外戚大臣所把持，地方管理越来越混乱，社会阶层矛盾问题日益凸现。
再加上后来人口增长，城市的自净能力有限，环境越发恶劣，底层人民生活痛苦。
然而贵族只沉浸在风花雪月中，对百姓困苦毫不关心，并试图通过寄情于宗教信仰，寻求精神上的慰藉，以逃避现实。
阴阳师便是应此需求，专门为贵族所服务的群体。
当国家处衰败混乱，人心惶惶，自然就让鬼神之说有机可乘。
实际上晴明作为大阴阳师时，相比起处理那些妖异怪诞，他所接触到更多的是人心黑暗。
所以昨日他说是柯莉可个性情中人，确实为一种赞赏，否则今天也不会再换个外形，过来见这小姑娘。
然后晴明就飘然而去了。
柯莉可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他踪影。
她暗自嘀咕了一下，接着看到山谷底下的水已经退了，不少被浪潮冲过来的鱼正搁浅在河畔边上。
顿时就把刚才的事抛开一边，赶紧下去和熊崽子一起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