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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我姐姐!”阴骘而焦急的嗓音响起,墓室中又风沙巨动。

花木兰。李十一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捏了一纸黄符。

木兰却并未近前与她交手,仿佛是心知讨不了好。四周蹙然响起轻柔而利落的踏地声,快得如同擦亮的火折子,一簇簇此起彼伏。

李十一站于正中,微微旋着身子,侧耳细细听,景门天英,伤门天冲,休门天蓬,惊门天柱,东南西北被她轻轻一踏,四门交汇的正中处隐隐以血书了一个“镇”字。涂老幺惊呼一声,李十一道:“画地为牢,锁人阵。”

话音刚落,她便将下颌骨轻轻一收,脑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双目紧盯着地面,两足一提一勾,潜龙盘沙一般定点破阵。木兰走地盘,李十一行天盘,开门天辅,死门天任,杜门天心,落于右下角的生门时右手撵符制灯芯,插于烟管里燃尽,而后垂着眼帘行至阵法正中,又如从前那样剜了一管儿熟糯米,精准地探手将其拍到眉心前方的虚空处。

“啪”一声轻响坠地,如落定的尘埃。

地上的油灯快要燃尽,黑暗中隐隐现出一个姑娘的身影,似被金线勾了出来,由透明化作实体,诡异得令人胆颤。

木兰的眉心凝着李十一的封住的糯米,此刻气息未歇地望着她,通红的眼和起伏的胸腔都透着不甘心,涂老幺见她动弹不得,壮了胆子,拎起油灯上前看她,细瞧了两下道:“果真是板砖脸,扁担肩嘿。”

阿音这才明白那男人的意思,她身量颀长,面庞也不似一般女子的娟秀,有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双肩平整而薄,比寻常姑娘宽些,透着些英挺和俊朗,此刻穿着时髦的衬衣,袖口挽起来,腰身扎进裤子里,蹬着一双长至小腿的皮靴子,一头长发束得比马尾还高些,散了些发梢沾到脸上。

李十一瞧了木兰的手指一眼,侧脸:“阿音。”

阿音撇撇嘴,自包袱里拣了一兜子铜板,又拉出一根细细的红线,铜板同熟糯米一起蒸过,红线亦放至黑狗血里浸泡了整一个周天,她一面念咒一面将铜板串起来,由木兰的左手小指头起,挨个缠着五指,又绕过大拇指往上,沿着她的肩背至脖颈处勾了三圈,最后完结至右手小指上。

“这是做什么?”涂老幺又得了新的知识。

“她虽入泰山府籍,到底是鬼,这法子由从前湘西赶尸的道术变化而来,能将她锁住。”阿音难得有了些耐心。

“锁住,然后呐?”涂老幺问。

李十一偏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涂老幺咯噔咽了咽唾沫,蹲身至木兰跟前,蔫儿了吧唧地对阿音道:“搭把手,让她上来。”

十一姐叫背,谁敢不背呢?大不了回去用柚子皮洗个三两回,不信去不了晦气。

众人自墓里出来,一顿折腾才将木兰搬到车前,雇来的车夫见他们鼓捣了个活人出来,还是这样诡异的姿态,一时惊得说不出来话,好在他经多见广,也不是个好多嘴的,眼观鼻鼻观心便入了座,抖着手发动车子。

后座上要坐四人,那必然是挤了些,阿音将涂老幺赶到副驾驶位,四个姑娘在后头挤成一排。

李十一有些疲乏,上了车便闭目养神,不多时前头也响起了涂老幺的鼾声。宋十九坐在木兰身边儿,将挨着她膝盖的右腿缩了缩。

木兰不知是被打得厉害了,还是坐不惯洋汽车,未几便有些晕,宋十九小声对她道:“你若头疼,便睡一会子。”

木兰望她一眼,僵着脖子不动,宋十九想了想,伸手上前,将她的头推到窗户处靠着,“咚”一声轻响,木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回,甚是哀怨地望着她,宋十九有些不好意思地赔了个不是,正回身子目视前方。

车轱辘摇摇晃晃,木兰的眼皮子沉下去,不大一会子果然睡着了。宋十九偏脸瞧她,却见她嘴唇翕动,仿佛在念叨什么梦呓,她附耳过去,眨着眼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入了夜,几人才回到阿罗的宅子,宅子里却只剩五钱一个,说是阿罗有事出去了。李十一将木兰交给五钱,令他布个阵关着,只道明儿再来寻阿罗结钱。

诸人风尘仆仆地回院子,洗了澡又往涂嫂子院儿里蹭了几碗好消化的瘦肉粥,这才解了乏自回自屋。

月明星稀,倦鸟也归了巢,四周安静得只剩窸窸窣窣的风拂新叶声。宋十九惦记着车上听到的言语,要出门寻李十一去,刚迈出步子却听得西院儿里头有隐约的人言,伴随着喷香四溢的糖炒栗子的气息。

宋十九循声过去,见是阿音同涂老幺对坐着剥栗子吃,见她来了,请君入瓮的眼神仿佛摆的是一场鸿门宴。阿音新剥好一个,递给她:“坐。”

宋十九依言坐下,塞了一个进嘴里,甜咸交错的香气被暖烘烘地烤出来,还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好吃得令她恨不得吞了舌头。她一面吞,一面又上手剥了一个。

阿音问她:“要找十一去?”

“嗯。”宋十九嚼着栗子,眼一眨一眨的,“有话同她说。”

阿音同涂老幺交换了个眼神,涂老幺道:“你这是铁了心要同十一好?”

宋十九点头:“铁了心。”

阿音拎着绢子沾了沾嘴角:“若真是铁了心,你同她这样不咸不淡的,可成不了。”

宋十九双耳一动,栗子也顾不上吃了,疑道:“这是何意?”

阿音叹了口气,笑道:“你呀,打牌也赢我,旁的也赢我。可是,李十一她愿意助你,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的笑语意味深长,说的仿佛是李十一提点宋十九胡牌的事儿,又仿佛是别的。

阿音过于了解李十一,她在李十一将手搁在宋十九的手臂上的那一刻便明白了,李十一向来不习惯依附任何人,往日她每每递出手,李十一每每扶住的都是石壁。可宋十九却以幼嫩的身姿头一个打破了李十一心里的防线,令她同她的接触自然而然得好似谈天吃饭。

宋十九扶着脸,不大明白。

阿音的失落只是一瞬,三两下便回复了精神,琢磨道:“你既有了这先天的能耐,不如趁热打个铁。你不晓得你现今的短处在哪里,姐姐我却是再明白不过,你同她再亲近,她若当你是个奶娃娃,你又能怎样呢?”

醍醐灌顶。宋十九倒吸一口凉气,结巴道:“那,那。”

阿音同涂老幺挑了个眉头,虽说她对同涂老幺商量这事很是嫌弃,可万事若有个同盟,甭论是精的傻的,哪怕是头猪,有它起个哄,兴致也能高涨个几分。

果不其然,涂老幺兴冲冲地“嘿嘿”一笑。

阿音又将话头对上宋十九:“你若要她拿你当个姑娘喜欢,你总须得勾挑几分。”

“勾挑?”宋十九在阿音直勾勾的眼神里缩了缩脖子。

“勾挑。”阿音点头,挺了挺胸脯。

作者有话说:

1.木兰和十一画阵破阵这个是我百度了奇门遁甲的几个方位名称,加上“画地为牢”的传说编的,肯定不靠谱,请懂奇门遁甲的朋友不要考据。

2.锁木兰的方法也是我编的,并不是真的由湘西赶尸演变而来,湘西赶尸这个太吓人了,我实在不敢去学习。

第33章岁岁春风一度吹(四)

梆子声敲过了十来下,李十一却毫无困意,正拿了一罐子安神的瓜片儿出来,却听得木门被叩了三下。

李十一道了请进,见是宋十九掩门而入。

深夜来访,李十一将茶罐子搁下:“有事?”

宋十九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站了个丁字,埋头理了理,才道:“我总觉着,那木兰有些蹊跷。”

李十一若有所思地吸一口气,颔首:“木兰乃战功赫赫的名将,又入了魂策军,可我同她交手,仿佛拳脚功夫并不大厉害。”

这还不厉害?厉害得很了,分明是你更厉害罢了。宋十九敛着猫儿一样的气息,以猫儿一样的眼神瞄她。

李十一说完,见她没有话,便将脸朝向她,提提眉头询问。

宋十九最爱她拎着眉头的模样,不晓得人间怎会有这样的杰作,那一柄眉似横弯的山脉,凸起的是桀骜,敛下的是温情,若有人卧在那一弯眉钩里,便好似拥住了水秀山明。

宋十九抿了抿下唇,道:“她厉不厉害,我不晓得,可我偷听了她的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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