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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一眼那龙鳞,又瞧一眼李十一,觉得自己确确实实地被哄了。

那龙鳞分明雕自李十一之手,意味便微妙得厉害,好似成人为幼童备着汗巾子时,绣上一个小小的名字。

她再瞄一眼李十一,李十一就只一双温温的眼望着她,只是嘴角掖了掖,像在等待她的评价。

宋十九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这位不善言辞的姑娘,同她骨子里淡漠疏离的神女,一齐在用不大熟练的伎俩抚慰她。

抑或者说,救赎她。

宋十九于是将那小小的龙鳞摸了又摸,牙齿将口腔内壁的嫩肉咬了又咬,一会子才细细地问她:“这是什么?”

“蛟龙右爪。”

斩下来时不过半人长,再略施了法术便变得极小,李十一抽了里头最精细的掌骨,替她重做了这小小的浮光扇。

宋十九提了一口小小的气,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地住了口。她那日晕了过去,不晓得这蛟龙爪是如何留下来的,原本想问上一两句,想起涂老幺,却又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她的双目雾蒙蒙的,终于藏了不能宣之于口的故事,将她原本的光芒四射笼起来,笼成一盏披星戴月的孤灯。

李十一却未再劝慰她,只抿唇对她道:“你若笑一下。”

宋十九侧脸看她。

通常这个“若”字,后半句皆跟着“便”或者“就”,但李十一并未接下去,只淡淡然地拎了拎嘴角,以目光牵引她。

宋十九将咬着的下唇放开,怔怔望着她,随她拎嘴角的动作,浮出一个略显难看的笑容。

她有些懊恼,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候,她仍旧对李十一的话言听计从,甚至更言听计从。

李十一的手轻轻一抬,碰了碰她的下巴,轻声道:“瞧见了。”

宋十九失落,却并不蠢笨,警觉地盯着她的面庞,生怕错过一点线索。

却见李十一含笑敲了敲腰间的神荼令,门外响起笃笃叩门的声响。

噼里啪啦,捶捶打打,半点教养都没有。

宋十九的心却被这把敲门声颠了起来,仿佛放入了油锅,不拘什么瓜果蔬菜一顿乱炒,时大时小的火将她燎得晕头转向,甚至有难以躲避的黑烟,令宋十九被呛得微微咳嗽起来。

宋十九求助一样看着李十一,好像在等她一个否定,却在她通透的双目里令猜测跑了起来。不是小豆丁,小豆丁没有这样高,不是春萍,春萍没有这样的力气,更不是村里人,没有理由,宋十九就是知道。

她拉住李十一的袖子,正要说什么,门却等不及,自顾自“啪”一声推开,进来的先是一盆衣裳,脸藏在衣裳后头,莽声莽气道:“醒了是不?吃啥,臊子面吃不吃?汤圆也有现成的。敲这半日,也不喊开门,傻了不是?”

“小十九?”放大在面前的是一张饼子似的大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颊坑坑洼洼地留着些痘坑,一绺儿刘海搭到眉间,被他吹上去,嘴角挂到耳根处,笑得龇牙咧嘴的。

那炒菜似的烟雾呛进了眼睛里,宋十九望着涂老幺的笑脸,喉头一动便滚下眼泪来。

她哭得无助又沉默,神情也是木木然的,好似隔着玻璃在瞧一副叫做涂老幺的画儿。

“傻了。”涂老幺将笑脸缩回去,忧心忡忡地对李十一说。

李十一微微偏头,示意他出去,随后靠坐到宋十九旁边,将她扶到自己肩膀上,又是轻轻拍了拍,才开口:“这回,是蛟龙左爪。”

涂老幺原本便同神荼令有渊源,不属六道轮回,因此若将他的魂魄留下,也不算什么难事。

她以另一只蛟龙爪为涂老幺编了鬼骨,令他有了肉身得以重返人间,只是到底是鬼,每日入夜要回到神荼令里歇着,否则精神便会日益衰弱。

宋十九愣愣听完她所言,却并未露出什么欣喜若狂的形容来,仍有些回不过神,仍有些晕头转向,只因她头一回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失去,也是头一回失而复得。

原来失去感并不是涂老幺硬了舌头断了气,而仅仅只是两个字——如果。

如果当初她没有逞强,如果她没有胡闹,如果一切没有发生,涂老幺也不会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失而复得也并非涂老幺又睁了眼睛迈开步子,也仅仅是两个字——傻了。

还有别的,她在濡湿的睫毛里看着李十一眼下的乌青,想着她在自己昏迷时是如何万分细致地雕着扇骨上的鳞片,又是如何一针一线将涂老幺的鬼骨缝起来,她缝的不是涂老幺,是自己的过失,是她闯了弥天大祸之后,像送两个趁手的物件一样,将她的悔不当初堵在口中。

她听见李十一摸着她的头发,轻轻道:“涂老幺糊涂半辈子,到底聪明一回。”

他虽舍了一副肉身,却救了李十一同宋十九,也心知令蘅有本事救他。

她想起涂老幺初睁眼时,笑嘻嘻地同她作了个揖,说:“府君大人,我涂老幺这是作了鬼,往后便是您泰山府的弟兄,您可千万多照应。”

她问他要什么照应。

他抠了抠眼皮子,说:“能让我守着婆娘同四顺么?”

他想好了,回去同婆娘说,他吃了长生不老药,他婆娘傻,他说啥也信,否则当初怎会被他这一穷二白的二流子诓来呢?

待过完这辈子,婆娘断了气,他便再回泰山府,守着李十一和宋十九。

如此一来,十分美妙。余下的,只差点细节。

李十一思及此处,微微笑起来。

她听见肩膀上软软的宋十九抽了抽鼻子,缓过了神,也醒过了脑,忽然呼着烫烫的气道:“你的法术,原来这样高。”

原来连阿瑶同蛟龙亦要忌惮三分,那么……“那么……”她欲言又止。

她听见上方的人温温笑了一声,接道:“那么,我当年,是不必同你打那么久的。”

宋十九抬头,心砰砰跳:“什么意思?”

“自己想。”

第108章但与先生阖玉棺(十九)

是想上了那么三两日,其实倒不必想上三两日。但松鼠得了一颗脑袋大的栗子,必定要抱在怀里揣两日,烛龙得了一颗蓄谋已久的糖,便要窝在笑里存两日。

她想起第一回同李十一的情事,她被对方反反复复叠的巾帕击中,被精心准备这个四个字击中。

如今她被令蘅的“不必”击中。

原来不是“旁人不必插手”,而是“我不必同你打那样久”。

其实她还有许多未想明白的地方,好比说令蘅是在天上地下挑小宠时瞧上了她,还是在泰山府初见时瞧上了她,又或者是在交手时瞧上了她。但她愿意将令蘅的心思想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她又想,是不是令蘅早看中了她,却沉住气等了两三百年,将朱厌一事编成一个小小的圈套,只等冒冒失失的她闯上门呢?

阿音说得对,伴侣之间,偶然猜心,也算得上情趣。

再呆了一日,便踏上归途,宋十九李十一并涂老幺春萍同何家村的人道别,三叔的身子损耗已久,仍是虚,杵着拐杖送别靠着墙根儿,婶娘捉着袖子揩眼泪,拣了好几把尚算油亮的菜,原本还捉了一只鸡,可饿了好些时日,蔫儿了吧唧的,恐在路上便死了,带着不便,便只掏了几个鸡蛋,煮熟了,用洗干净的布包着,塞进涂老幺的包袱里。

“姑娘。”道别的话说不出来,她只喊了这一句。

她知道十九不是寻常人,也心知这疫情去除同她有干系,但她没见识,怕话说不好,因此只将她的手捏着,搓了搓。

宋十九抬头看她,婶娘近来是哭得厉害,眼皮子都松松垮垮叠了好几层,她看着她,总觉得面目模糊,心里头惴了一秒。

“十九姐姐。”小豆丁靠着婶娘,腰上仍旧缠着过时的“爆竹”,手里时轻时重地绕着线,扯一下,再扯一下。

这是他唯一的玩具,也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小的英雄,没有人晓得他拖着爆竹跑了一户又一户,跑到精疲力尽,才将这疫兽吓了回去。

不过英雄是不必讲出来的。他永远都不说。

宋十九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便拉着李十一往村口走去,这日雾很大,山上的雪仍旧未消,地上走起来咯吱咯吱的,好在有阳光自雪山后晃出来,晃得宋十九眯起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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