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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形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孤零零的空位。

李十一将照片同纸张夹进书里,合拢放置一边,抬头看窗外星星点点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推开,宋十九不置一言地走进来,两眼生艳,手指萦香,长长的头发垂到了地上。

她使一回时间之术,头发便长长一寸。

李十一坐在床边候着她,宋十九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依偎在她的大腿上,脸颊枕着手背,将起伏的单薄的脊背留给她。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但这个乖巧的趴着的动作,像在请求李十一抚摸她的背部。

李十一执起一旁的梳子,为她梳理长长的头发。一下又一下,令宋十九想起古人成婚的吉祥话——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已齐眉。

她将头在李十一的小腹上蹭了蹭,低声说:“我知道,她活不了了。”

“当初在缙云山上,遇到秦良玉时,你同我说,秦将军寿终正寝,轮回转世,你说,你查阅了府间籍。”

“若春萍回去后活得好好的,你会告诉我的。我便会欢欢喜喜地送她回去。”

“你不想骗我,却也不忍心告诉我。”

李十一仍旧专心梳她的头发,等她将话吐尽了,才缓慢而温柔地开口:“神之无为,不是不作为,公平,便是最大的作为。”

神之一职,便是在守护世间最大的公平与因果。

“发动战争,挑起侵略之人,必定付出代价。奋起抵抗,得道多助之人,终将迎来光明。历经硝烟,能懂和平之珍贵,穿越死亡,才有对生之敬畏。”

太阳会落下,可也会在第二日升起。

人之生生不息,便在于他们永远不缺乏承受黑暗的勇气,也永远不抛弃迎接朝阳的希望。

任何事情由李十一讲出来,都成了道理。宋十九喜欢听李十一讲道理。

“还有吗?还想听。”宋十九轻轻问。

“有。”

世上有许多相遇,是为了令人长相厮守,可有更多的相遇,只是为了在离别的时候,让你认认真真地讲一句“珍重”。

这话李十一未说出口,但她知道宋十九明白。

所以她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你知道,当年我为何挑中了你吗?”

宋十九抬了抬头,眼依旧红彤彤的:“为什么?”

李十一淡淡笑:“因为你暖乎乎的。”

时间被这句话抵着一秒秒往前挪,从搂住脏兮兮的春萍时宋十九扔下的伞,到宋十九明知被防着却仍旧走回来的院子,从她被偷走的快活归位时里头满满当当的李十一,再到她在讹兽洞里因众人被困发出的第一声怒吼,从不舍得秦将军的大明为她造的一个梦,再到因素昧平生的阿春红了的鼻头。

最后是一个男装少女,毫无畏惧地闯入泰山府,要为好友讨一个说法。

她或许不算成熟,也未见得时时理智,但她赤诚而柔软,大大的身体里,有小小的温暖的心脏。

“那日在重庆的小楼里,我等你归来时,有一句未说出口。”李十一将梳头的手停下来,搭在她温顺的颈窝。

“你……”她顿了顿,“你比我见过所有的姑娘都要好。”

“不,不只是姑娘。男人,女人,神仙,鬼怪,飞禽,走兽。目之所及,目之不所及,你最好。”

“不是尚可,是你最好。”

“我早该同你说的,是我不对。”

宋十九咬住下唇,含泪微微笑,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她觉得自己越发像一个人,听闻只有人才如此,笑着笑着便会想哭。

她想起阿瑶说李十一渡劫投胎,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想法,兴许令蘅挑了烛龙之后,上报府间籍,府间籍道烛龙顽劣,犯下诸多错事,因此判令蘅同她共入轮回,弥补她的过失,归整她的因果,教养她,劝化她。否则,举世无双的令蘅大人怎的轻而易举就被自己推入了轮回道呢?

或许是命中注定,就似唐三藏给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令蘅给烛龙,叩上了锁心咒。

听起来多少有些天马行空,但她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可以问身边的人。

这一日辰光大好,是二月十八。冬日未过,初春将至。

它离万物复苏的三月还有一段距离,也未到草长莺飞的人间四月天。不过,好事未至时最有希望,不太好时就最好。

李十一同宋十九收拾了行装,要往上海去。她都想好了,回公馆同涂嫂子交待两声,瞧一瞧四顺,再等一等阿罗和阿音,若她们不来,便留个信,随后回泰山府去看一看。

一别经年,该是归期。

或许还有许多许多的问题。譬如——吴老爷还活着吗;连妈等了多少年;鲛人的蜡烛何时才会烧尽;讹兽又吃了几个谎言。

木兰是否终于长到了二十六岁;阿白可曾再淋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芸娘的嫉妒心够不够辨别爱意;虚耗又偷走了几百斤快乐。

秦将军的大明或许会再冉冉升起;迷失的阿平终将找到新的回家路;朱厌做猪做得快活不快活;小豆丁是不是能背下一整段三字经。

阿音从了良,涂嫂子追着涂四顺满街跑,阎浮提爱上了喂猪,涂老幺在神荼令里研究五香瓜子的炒制方法。

听闻五钱时常去一个庵堂坐坐,奈何桥下的桃金娘也抽了新花蕊。

一九三七年的冬天,会有一位懵懂的姑娘在山神庙里完成一场无稽之谈的好梦。

而李十一和宋十九,总有一日会睡饱了一觉,从冬日的阳光中醒来,以叩棺之手,叩响心门。

叩心门,问三声,一问何处来,二问何处往,三问尘世好颜色,何人与我事丘壑?

李十一听见了一个长长的回答。

她说——我走过万里河山,走过波澜壮阔,才最知道你不一样。

夏柳梳枝条,春风两岸生,冬雪映新酒,天凉好个秋。

尘世如此斑斓,却只有三种好颜色,你的明眸是一种,笑纹是一种,心头情意是一种。

我不过是衬你的底色,也如此有幸成为你的底色。

(全文完)

第109章后记

我讨要夸奖的时候说,我这篇文,结得十分漂亮,不算拖拉,也并不很急促,想说的都说完,亦未到相看两厌的时候。

但在我真正敲出“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因为我脸上的失落,变得十分不漂亮。

我不止一次说过,再写这篇文,是个意外。原本它应该结束在第一章,有头无尾地消失掉。没有十九,没有阿音阿罗,更没有后面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

将它续写的不是我,是“惦记”。是有一个人在几年以后告诉我,七七,我很想看继续写《问棺》。而另一个人说,我也是。

我一直十分感念时间带来的东西,因此这篇文的主题,就是时间。

它是沧海一粟,也是恒河沙数,是短短一年,也是开天辟地,是春秋战国,唐宋明清,也是近代与现代的交叠。时间的碰撞产生了瑰丽的生命力,其实操纵时间的从来都不是法术,可以是文字,可以是想象,还可以是一些被我们称之为“永恒”的东西。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它的完结,或许是在四月,或许会在十一月,但我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在一份特殊的心境下。

但我想,它并不妨碍什么,因为它的另一个主题,是浪漫。

它不生长在四月,也不生长在十一月,它生长在任何一个季节,长在温柔里。

我说的浪漫,不是李十一,也不是宋十九,不是阿音或者阿罗,而是每一个真心喜欢《问棺》的人。

因为你们包容且共情,包容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听一些无稽之谈的虚假事,在不认真的世界观里,仔细辨别为数不多的真心话。

因此,十分感谢你们。

我一直都觉得,相比一个成熟完整的作品,追文交流的过程更值得纪念,让我坚持的也正是你们的坚持与鼓励。它是一个相识相知的过程,珍贵在于再难复制的“及时性”与“相互性”,即便往后有人再看到这篇文,也像一场迟到的会面,我不会再像如今一样投入地、大开大合地感同身受,恐怕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所以,这篇后记不给后来人,只给一路陪伴的你们。

有了起因,有了感谢,最后应当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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