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衍一把抓住就要逃走的雪雁,小心地带她绕过众人躲到帐子后面,他皱眉低声斥道:“死丫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
雪雁瘪了瘪嘴巴,“奴婢……奴婢只是不放心主子!”
拓跋衍看着她委屈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听话,我向王兄保证了一百遍不会让王后看到你,好不容易才劝说他饶你一条性命,你要是出现在王后眼前,别说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雪雁愤怒地看着他,“但是大王这是欺骗,依靠欺骗骗来的感情,能维持了多久?如果主子有一天知道了这一切,她会崩溃会疯掉的!”
拓跋衍无奈地看着她,说道:“可这辈子她注定是我东辽的王后,是我王兄的妻子,这会改变吗不会!而且你主子如果知道了从前的事情,她会开心吗?”
雪雁紧紧握住手,只听拓跋衍继续说道,“至少现在,南笙只是一个被自己丈夫疼爱的姑娘,她不用挂念那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至少我王兄会拼尽所有来护她周全!如果你真的是为她好,便和大家一样,对于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起了!”
可,这是谎言维持下的爱情。
雪雁喃喃着说道:“希望如此吧。”
开春的时候草原上的冰雪融化成一条河流绕过广袤的大地,带来一片生机。
丽香陪着我尚未走近王帐的时候,只听赫罗在里面说着:“近年南夏那里不断扩张势力……年初的时候,姜国归降于南夏……在这样下去,恐怕那个人想要的,不只是他所得到了……”
拓跋衍出声说道:“在这样下去,东辽势必会与南夏一战!”
心突然悸动起来,就像每当我想要靠近那些尘封的记忆一般的感觉。
丽香扶住我,出声:“王后,你怎么了?”
而下一刻,拓跋衡便从王帐中跑出来扶住我,琥珀色的眼眸里装满了担忧:“南笙,你怎地来了?”他紧张地看着我,似乎害怕我听到了什么。而拓跋衍和赫罗也跟着出来,赫罗见到我似乎忍着不耐烦撇过脸哼了一声。
我勉强笑了笑,指着丽香手中提着的东西说道:“我向厨娘学了怎么做东辽的吃食,便做了一点想给你尝尝。”我看了一眼拓跋衍淡漠的神色,低下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既然你们在商量事情,我就先走了。”
拓跋衡一怔,他松开手,接过丽香手中的盒子笑起来,“你做的?能吃吗?”
我挑眉,想要去夺他手里的食盒,说道:“不想吃我就拿走!”
拓跋衡却高高举起来,低头冲我说道:“给爷做的爷不吃你打算给谁?!谁敢吃,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说着眼光一瞟,拓跋衍和赫罗自觉把头低下来。
我看着他凶恶的样子扑哧一笑,“好了,既然你有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说道。
一旁赫罗和拓跋衍欲言又止,我连忙说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说完,便带着丽香离开。
拓跋衡摇头一笑,抱着食盒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他抬起头却看见拓跋衍和赫罗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于是抱紧了手中的食盒吼道:“看着爷干嘛?看着爷也不会分给你们的!”
缓步走在草原上,丽香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自从我失忆过后,拓跋衡便将丽香和丽月给了我,虽说是为了照料我可我更多的时候是感觉在观察着我。
在这个地方,因为拓跋衡的宠爱,所以更多的人都会怕我,可是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从他们畏惧的眼神背后更多的是掩藏不住的厌恶和冷漠。而我不明白,是为什么。我曾听过有美姬在背后说我的事情,可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便会被拓跋衡割去舌头,可是那些流言蜚语并不能因为这样而制止。
“……族里很多长老都支持对南夏动兵,可是大王仍然不同意,如果不趁着南夏羽翼未丰动手,以后收拾起来不就是很麻烦怎么这样简单的道理,大王都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大王根本就是为了王后!”
“王后?为什么?”
丽香脸色有些难看地看着我,她刚想出声打断那些奴婢的谈话却被我抬手阻止。我朝她笑笑:“为什么不继续听呢?我觉得很有意思。”只要是涉及我的事情,拓跋衡以及他派来服侍我的人都不会让我听到,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就算是别人的闲言会很难听,难道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王后是南夏和亲过来的帝姬,深得大王宠爱,你不知道吗?”
“可是王后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别说脑子不好使就是好使那也是我们东辽的人,难不成还会护着她的母国?“
难道,这就是东辽人厌恶我的原因?
“哈,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王后失忆了,但是王后曾经逃婚的事情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为逃婚,大王冷了王后三年,整整三年!那个时候,我记得……记得好像喀丝王妃最受宠!”
“逃婚?!大王待她这样宝贝,王后竟然逃婚?!”
“我也不相信!”
“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听说王后从前在南夏的时候与自己的兄长有私情,和亲前便是她亲哥哥带着她逃的!”
“这简直就是——”
“嘘,小声点,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王后失忆了,大王估计到现在都恨着她!”
她们说的话像惊雷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巨大的铁棍搅动着我脑海。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一点都没有印象,如果真的如同她们所说的那样,那我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那些奴婢发现我和丽香就站在她们背后不远处,脸色一下子煞白如同薄纸,一个两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我求饶:“王后饶命,王后饶命!”
我紧紧捏着衣角,“别让我再问第三遍,告诉我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王后的话,奴婢们也只是听其他人这样说的,但是当年您和大王不和是王宫和草原都知道的事情,奴婢们也不敢欺瞒!王后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
我转过身看着害怕的丽香,冷冷问道:“那丽香你告诉我,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丽香跪在地上,深深地埋着头:“王后,请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大王的吩咐。”
我气得太阳穴想要爆炸一样,踉跄地倒退了一步靠着树才稳住了心神。
“王后!”丽香担忧地看着我,“我们回王宫吧!”
脑袋想要爆炸一般,我抚着额头,说道:“我想一个人呆着,任何人都别来烦我!”说罢,我便一个人转身离开了。
丽香恨恨地回头盯着那几个奴婢,一抬手一人便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廓,“王后若是有了什么差错,你们这些人就等着被处死吧!”她爬起身来,朝王帐的方向跑去。
珂姬走出来,偏过头问着身旁的丽姬:“这样,真的有用吗?”
丽姬打赏了那几个奴婢之后,“你们做的很好。”便让她们上了马车离开这里。丽姬转过头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喀丝,皱着绣眉,“医师听从大王的吩咐给王后配的药中只是寻常的补药,我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喀丝望着南笙消失的方向一笑:“医师听从了大王的吩咐,并不代表我们也要听大王的吩咐,王后平常喝的药中我又命人重新放了药进去,我想过不了多久,又会是一场好戏!”
肚子微微有些痛,我忍着汗走到一旁坐下来想要减轻这种不适感。
仿佛冥冥之中的指引,我看着指尖的白色素花,闭上眼睛的时候忍不住泪流满面。轻轻将那朵素白的小花别在耳旁,轻轻一顿,很熟悉的感觉却又带着模糊——
当拓跋衡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素馨花的花丛旁发呆。他朝我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南笙,乖,跟我回去。”
当记忆重新回到脑海的时候,心房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听见他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仍旧坐在原地可是眼泪却一行行地落在衣襟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纹路。
我看着眼前抓住我的手的拓跋衡,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欺骗我?
为什么要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活在谎言的面具下?
他垂着眼睛,笑了笑:“我在亡月谷找到你的时候,你头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你就那样安静地靠在我的胸膛上。那个时候我很慌,慌到几乎跟漠神发誓,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喜欢别人不喜欢我,你想要当汉人不想要当我的王后,这些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中闪着泪光:“漠神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重新让你回到了我身边,重新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对你好,他们那些人说的没有错,我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在谎言中守护着自己可怜的喜欢。阿衍曾经问我,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恢复了记忆,应该怎么办?”
我沉默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以爱之名将我束缚在他的身旁,让我失去了我所爱的人,也让我几乎一度忘记了我喜欢的人——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质问道:“所以,你就自私地让我忘记一切,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给我安排的一切?身份?地位?甚至是我的爱人?”
他琥珀色的眼瞳中闪过痛色,紧接着我便看见从他眼睛中倒映出来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呕出一口鲜血——
“南笙?”
拓跋衡接住昏迷倒下的南笙,焦急地唤道,“南笙,你怎么了?”他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才发现她的额头烧得滚烫,连忙起身抱起她离开这个地方。
雪雁重新回到我身边伺候,而自我醒过来,便再也不曾见到拓跋衡。
雪雁告诉我:“大王走的时候很伤心的样子,奴婢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说,自我发烧昏迷开始嘴里便一直叫着萧敛的名字,而他就一直守在我的身旁安静地听着,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和悲伤。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雪雁蹲下来抬起头看着我,不忍地问道:“主子,虽然殿下对你很好,但是过了这么久,大王对你也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能假装忘记从前的一切?”
为什么?
我勉强地朝她笑笑,可是下一刻却哭了出来:“我也想忘记从前,可是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忘不了他,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更没有办法欺骗其他人!”忘不了那个眉眼如同暗夜寂寥的青年,忘不了他看着我的笑容,忘不了在过去的十年当中他曾待过我一分一毫的好。
在六岁的时候,我遇见那个少年,却从没想过南笙和萧敛会是这样一个死局。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的是隔着帐篷的帘子,拓跋衡端着一碗浓黑的药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帘子外面,听着我的哭声端着碗的指骨捏得泛白,眼神带着绝望。
雪雁端来一碗沉黑的药,我撇过头拒绝道:“我不想喝。”
她踌躇地看着我,缓缓说道:“主子,这个,是安胎药。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我怔怔地看着那碗药,不敢置信地摸向肚子,雪雁接着说道:“大王说,这个孩子如果有了什么差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拿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可以了吗?”我淡淡问道。
雪雁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愣愣地点头,转身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