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甸甸的阴影投射了下来。
“跪了这一天半日,爱卿可想通了?”
姬灵渡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里因为不断的咳嗽氤氲成冰凉的雾气。
圣上面上一喜,又立马阴沉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
“陛下。”
“臣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何事?”
“臣的资质————确实愚钝,所以该想通的还是想不通,该明白的依旧还是不明白。”
随着开口解释,姬灵渡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来。
当今圣上面上已是晦涩不明,视线更是雷鸣前夕般深沉。
即便如此,姬灵渡喘息了一下,依旧继续说了下去。
“治天下,以贤才为本。”
“当日,能获得殿试的资格已是极大的侥幸。”
“更何况以臣素日来的成绩,又何德何能成为状元,成为这一国之师。”
“臣自知愚昧,这一切全是承蒙陛下恩典。”
“只是以臣的资质,实在承担不起如此重任,还望陛下三思。”
“你在威胁朕?”圣上怒极反笑了。
“不敢。”姬灵渡低头,长长的睫毛蝶翼般轻颤。
“好,好,好的很。”
正要发作时,却见跪着的人猛地爆发出一阵咳嗽,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唇角间流淌的鲜血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姬灵渡之前在洛府大病一场,本就迁延不愈,现在甚至更严重了些。
因为太过虚弱,被坐在床沿一侧的圣上揽在怀里,也不挣扎。唇角的鲜血不断溢出,溅落,砸出一朵朵暗色的血花。几个御医来来回回的看过了,但因为看不出具体的病因,全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面上。
“陛下,此人方才擅闯御殿。”就在众太医一筹莫展之际,几个侍卫押着一人进来。
“擅闯的就按擅闯的规矩来,直接拖下去。”
圣上正烦躁着,摆了摆手,旁的事一概不胜其扰。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他们已经认出这人是今年的榜眼,其中一个侍卫走上前悄声提醒道:“陛下,此人似乎是国师大人曾经的同窗好友。”
姬灵渡抬眸,正好与秦江的视线对上。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倒也毫无惧色,浓黑的眉峰下,目光灼然。只是在见到姬灵渡被当今圣上揽在怀里的模样,如遭雷击般,直愣愣的僵在原地。
擅闯御殿本已是大罪,然而这秦江不仅不跪,甚至还当面挑衅,恣意寻事。一通的大道理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敢当面肆意批判圣上的行为举止,一旁的众人听得是心惊胆颤。
“天子失德,国必将乱。还望陛下能听臣一句劝诫。”
众人只见圣上冷笑一声,便知不妙,纷纷低下头去,“好个失德,朕何时轮得到一个小官来指摘了。”
“拉下去,把脑袋砍了。”
“等等,臣有一个提议。”姬灵渡接连咳嗽几声,这才勉强开口。
“爱卿你是在为他求情?”
“未曾,秦江他不守规矩,自是要罚的。”姬灵渡也不去看秦江,清清淡淡的说道。
见他面上确实没有丝毫情意,圣上胸膛中涌起的杀意这才慢慢收敛下去,只是眉目依旧森然。
“你倒是冷心冷情。”
圣上爱极了他那般出尘的模样,又恨极了他那般心性,不由慢慢收紧了揽着姬灵渡的手臂。
姬灵渡垂下眼睫,声音极轻极淡:“这秦江原是臣准备为皇上举荐去赈灾的人才。陛下若真想眼不见为净,还不如将他流放到南城,那里地势偏僻,最是荒凉。同时,他若真有才华,也可在那儿治理水患,一解陛下的心头之忧。”
这么长一段话,已经耗费了姬灵渡仅剩下来的所有体力,青丝无力的垂落下来。
“说这么多,爱卿还是在为这人求情?”
“陛下误会了,于臣而言,秦江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姬灵渡阖上了眼眸,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就依爱卿所言,留他一条性命,流放南城。”
在秦江即将被拉出去时,圣上突然开口,又添上了一句。
“没得到朕的允许,永远不许进京。”
“洗白值-10%,总洗白值-60%。”系统突兀的提示道。
完了,秦江与女主这条线算是要彻底断了。女主身在京城,与南城隔了个十万八千里,本来还可以藕断丝连,经过这一遭,现在,却是再无半分可能了。
不过秦江身为男主之一要是平白被砍掉了脑袋,洗白值恐怕会扣得更多,系统转念一想,又觉得宿主似乎留了几分情面。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是它完全没预料到的。这与原本的世界线相差了实在太多。
一匹干瘦的马,一条窄小悠长的道路。
这漫长的远方谁也无法知道是何等的情况。
“秦江,既然仕途无望,就好好的在南城安定下来,娶个妻生个子,做一个闲人,其实也是极好的。现在的官场太混乱了,要做到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太难,太难......”陈大人与翰林院的其他人,自发前来城郊给秦江送行。
“还有,这些银子也够你好好生活了。”
“多谢几位大人美意。”
“秦江感激不尽。”
“秦兄,我再单独送你一程罢。”林元尧突然说道。
两人沿着大道走走停停,多数时候都是林元尧在说话。
“你说你为何偏偏要去顶撞当今圣上。”
“这下好了吧,官也丢了,性命也差点不保。”
“好在,这洛恒,还算有些念旧情,将你这条命保住了。”
眼见着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林元尧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了秦江。
“对了,这是前些日子洛恒托人到翰林院赠予陈大人的,说是要转交于你。”
“可惜被陈大人扣下了。”
“我怕是有什么特殊,偷偷给你带过来了。”
秦江伸手接过,心下顿时一凛。只见掌心里的是一把精致的扇子,跟他之前拿出去卖的那些材质极像,慢慢舒展开来,上面却是一片空白。
“秦兄,你说洛恒,这究竟是何用意?”见秦江盯着扇子迟迟不说话,一旁林元尧不解的询问道。
秦江面上看着古波不兴,谁也不知道的是,他现在胸膛内气血是如何激荡起伏。
直至好一阵子,炙热滚烫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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