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子陶被呛了个惊天动地,咳得刺激又痛苦,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他烫手般放下手中茶杯,捂着脸咳嗽个不停。
程陨之也被他吓到,不自觉往后一仰,又上前给他顺后背。
玄天宗大师兄在偷偷溜出门之前,绝对不会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这么个消息!
早知道他就约程陨之在宗门外的酒楼见面。
不然,在宗门里偷偷说话,也指不定会被师叔神识打探个一清二楚。
他刚听掌门师尊提过,仙君前段时间刚回来不久,一派怒气磅礴,要把整个修真界并入玄天宗的无情模样。
合着,合着是被人甩了啊!
偏生另一位当事人站在他眼前,烦恼地摇着折扇,忧愁叹气,长眉紧蹙,显然是被困扰得不轻。
当事人随口:“我也不清楚顾宴哪里人,多大势力,但见他胸有成竹模样,想必那头都要被他渗透尽底。我也没法子,只好跑这边来。”
子陶心里想着,这里也被渗透完了,一边理顺气息,没被半口水呛死。
他压抑住自己,勉强问道:“你是打算入内门么?”
程陨之道:“是,难得进玄天宗。”
也行。
说不定师叔没工夫天天用神识扫荡宗门,程陨之在眼皮子底下藏,的确更不容易被发现。
虽说,这法子风险也更大。
程陨之瞧瞧他苍白脸色,又看看他打了绷带的胳膊。还是握剑的那只胳膊,手指还在轻微颤抖,伤的不轻。
程公子垂下眼睑,有些难过。
“最后还是连累你受伤,”程陨之道,“而且看样子,灵药也无法完全治愈。”
子陶无所谓地说;“迟早能好。再说,当时你的伤也不见得比我轻上多少。我把魔修直接带到大家面前,这也是我的责任。”
他张嘴,卡了壳。
过了会儿,走过去粗鲁地拉开椅子,往上头一坐,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重摩擦声。
少年毫无形象地翘脚,又想起什么,挺直脊背,把脚放下来。
“最后也算我识人不清吧,”他绷着下颌,冷冰冰道,“不然我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程陨之嗯一声,没去问他和那魔修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子陶暗自哼声,琢磨了会儿那魔修动向。
突然反应过来,回头冲程陨之道:“都说了是我的责任——你要斩除魔修,还是作恶的魔修,这有什么错?”
“好好好,我们都有责任,”程陨之给他倒茶,衣袖拂过桌上碧海螺声,“我也有责任,应该直接解决他,而不是拖这么久。”
子陶默默看了眼,道:“师叔的碧海螺声……”
他声音太轻,程陨之没听清。
不过,程公子也不打算让气氛太僵硬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和子陶手中轻轻一碰杯。
茶杯轻撞,杯中水晃荡出浅淡波纹。
他懒洋洋道;“都过去了,不说这个。子陶你作为掌门弟子,说说内门选拔?我还基本不了解呢。”
说着,便起身,开玩笑地行礼。
还冲他眨眼睛:“师弟刚入门,还要师兄在前头带带呢。”
子陶瞪大眼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左脚一蹬,整个人往右横移三尺,椅子不堪重负,发出痛苦的吱嘎声。
终于没支撑住,带着子陶连人带椅往右倒去。
程陨之:“……子陶!”
子陶单手撑地,愤怒叫道:“你好好行什么礼啊!”
他嘶一声,推开椅子站起。
这一下不得让他想起师叔,心里自然怂的要命。这要真受了礼,回头他这掌门大弟子人就没了!
程陨之伸手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程老虚了:“我新入门,照辈分来说确实是师弟……”
玄天宗大师兄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他勉强编个借口:“之前便是朋友,现在行晚辈礼,我不习惯。”
小程也不懂,小程假装自己接受这个理由。
“内门选拔有什么要提醒的么?”
子陶;“这有什么好说的,就是看你基础掌握的怎么样,有没有师尊看上你,两样都过了,就能进内门。”
他回过味:“你可有心仪的峰主?”
这么一说,他接连想了好多个适合程陨之发展的峰主,都可以成为不错的师尊。
有擅长法术、灵剑的,也有脾性温和、严格的,都和程陨之合得上。
程陨之道:“我听说,仙君座下尚且没有开山弟子?”
子陶随口:“是,师叔开长漱峰以来,就没收过徒弟……”
程陨之笑道:“那我愿做这个开山弟子。”
却见子陶一副悲痛神情望向他。
程陨之可以从里面看出“你怎么回事”,“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偏偏喜欢独木桥”,“你可是我师弟我好朋友我怎么能让你一条路走到黑”等各类神情。
子陶觉得,不能让程陨之继续被瞒下去了。
和仙君分手,无论是谁,承受的压力都是巨大的。
无论是外界,还是……另一方。
他之前碍于师叔在场,不敢说出实情,也确实看在他们甜蜜的份上。
可现如今……
大师兄闭了闭眼,泄气般扭过头,又深深吸一口气,正视他。
子陶认真道:“我不建议你拜仙君为师。”
程陨之奇道:“为什么?”
子陶决定说出实情:“因为……”却立刻被打断。
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程陨之回头望去,顿时笑开:“啊,小路道友。这么晚了来找我,想我了?”
子陶一句话没说完,被憋在喉咙里。
路鸣溪缓缓走进来,站在程陨之身侧,轻声道:“我刚刚听这位师兄说,不要拜仙君为师。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是跳入狼窝。
碍于外人在场,子陶没敢多说,只低声嘱咐程陨之通讯玉简见,就匆匆离开。
程陨之遥望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纳闷。
他道:“所以为什么不要拜仙君为师?”
路鸣溪温和地说:“可能这位师兄觉得,仙君多年不收徒,今年也不例外,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罢。”
程陨之赞赏他:“有道理!”
然而之后,他再没接到子陶的通讯。
不知道是通讯信号不好,还是被担心他伤势的师弟师妹们压着养伤去了。
为了给天才们一条通天路,刚入门没多久,上头就通知下来,要召开内门选拔。
程陨之听见这消息的第一反应:话本还没写完!
路鸣溪道:“拜师不比话本重要么?”
程陨之言之凿凿:“我程某人拜师,十拿九稳;但入了内门后,估摸着大半时间要在师尊眼皮子底下修炼,哪有时间琢磨话本。”
于是他想了半宿,艰难地下了一个决定。
要在入内门之前,将这本《仙君大战蓝颜知己》全部写完!
要知道,后面还有好些内容,就算程陨之脑内灵感如泉涌,也没法短时间将它们写出来。
只能生生轧长写作时间,熬夜写话本。
路鸣溪每次偷偷来看他,都能望见雪青背影坐在案前,执那支碧海螺声,奋笔疾书。
夜色下,年轻的小路道友沉默片刻,回去送了个口谕。
就在内门弟子选拔即将开始的前几天,程陨之终于将全部的内容写在纸上,并给了截阿和小阿七一个好结局。
要他们精疲力竭时,也能静静依靠在一起,共看朝阳。
小阿七抬手,手指在浅薄阳光下透亮。
“师尊,”
他指那卷叠长云千层,苍翠群山万里,“阿七修为低下,道行浅薄。”
截阿被他倚靠肩膀,不声不响抚他长发。
漂亮蓝颜扭头,贴住他额头,笑道:“但起码现在,是我站在你身侧。”
曾经的自卑、悲伤,会被抛弃的惶恐和遭人中伤的苦痛,统统消失不见,而眼底明亮。
冷清的仙人浅淡笑开,截阿贴过,给他一个轻吻。
全书完结。
程陨之怔怔地放下笔。
长时间的写作让他更容易代入,也更能思考人物动机和行为走向。
当然,最后也越难脱出。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最后一行字,怅然若失。
若有所感地抬头,见光线渐亮,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离开弟子居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静悄悄避开路鸣溪的房间,一个人去了之前打听出的书局。
玄天宗自营的书局,在整座城中有不菲的地位。
如果由他们发行,想必会有最好的发展。
投完稿,程陨之又不声不响回来,搁椅子上一坐,神色还有些迷惘。
截阿,截阿。
他尽力将顾宴的身影剥去,但最终不可避免还是有了影响。
程陨之忽然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将这样带足了私人情感的话本公之于众。
无论是对顾宴,对截阿,还有对他的读者,都不是一件愿意见到的事。
或许,他该将那本手稿要回来,作他的私人珍藏。
程陨之披过雪青外袍,匆匆忙要往外走。
然而不可避免的睡意袭来,如潮水般汹涌。
程陨之打了个哈欠,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就想着,睡一小会儿,醒了就去书局,便囫囵个睡过去,连床的边都来不及靠,直接睡在椅子上。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背后,散去手上昏睡诀,将他抱起。
书局的人清点投稿时,意外发现了这本意料之外的稿件。
他随手翻过,还没来得及赞叹作者的文笔,就被手稿胆大包天的内容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连忙扯来同事:“这这这,这怎么办?”
同事好奇探头,瞄了一眼,也跟着倒吸凉气。
叫道:“不行,这绝对不行。这要是被仙君知道了,不得天外飞来神剑,将我们项上人头一刀斩落?”
他苦着脸,把手稿塞进退稿堆最底层。
“谁这么大胆,敢随便编仙君的感情故事?没见前辈写过,年轻人还以为自己第一个吃螃蟹?!”
同事见他把手稿藏得好好的,松了口气,安慰他:“没事,等原路退回,你我都和这无关。”
结果手稿没来得及退,上头就来了命令。
他俩打开一看。
豁!
宗门高层不要命了!
上头指定,要那编排仙君感情的话本尽快发行。
最好……宗门上下人手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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