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依然每天都会跑去看程灵芝几次,然而,不再是盼着她早日醒来。每次看到她依然如昨,似乎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我就会暗暗松一口气。
我知道,师父三十年的阳寿已经封存在她的体内,即使她一直不醒过来,那阳寿也无法归还给师父。然而,我内心深处还是自私地希望,她不要那么快醒来。
半个月过去了,程灵芝依然没有醒来,师父的脸色渐渐有了一点血色。午后,他会去后山散步,虽然走不到山顶,却也可以走很远了。我总是陪着他,时刻担心他哪一天会突然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日午后,他却说不想去散步了。我吓得不轻,担心他是不是又生病了,或者身体哪里不舒服?
他笑着说,他只是想画画——好久没画画了!
磨好了墨,我突然想起那日,就是在这书房里,他说要教我画画,然后却突然病倒了。而如今,他再也不能教我了。
他站在桌边,提着笔的手有点抖,眼中有一丝恍惚,似乎是无从下笔,不知该画些什么。
“师父——”我轻声地唤他,他回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
“师父可不可以给自己画一幅画像?”我眼眶泛红,哎,可惜我画艺不精,画不出我心中的师父来。
他微微一愣:“为何要画自己?”
“容儿想把师父的画像挂在房里,这样,就像师父一直陪在容儿一样……”
疼痛让心紧缩,只怕再说下去,我又会哭!
师父明白了,放下手中笔,努力挤出微笑来:“那你还不去给为师拿面镜子来。”
镜子拿来了,他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颜,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的脸和如雪的长发,他却似乎释然。
“为师并不怕死——”他抬起眸子来看着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容儿有师尊、师叔和卢凌……”我忍住心中的哀伤,强颜欢笑,“他们会照顾容儿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只是,为师多么想看着你成亲生子……”
虽然哀伤,可是脸上还是忍不住爬上一朵红云,我微低着头,心中有一丝忐忑,一丝慌张。
他整理了容颜,然后站起身来,吩咐我将镜子拿到书桌旁边,正好可以照到他的脸。
他站在书桌旁边,时而低头作画,时而抬头看看镜中的自己,脸上淡淡的愁绪渐渐散去,神色平淡如常。
一个时辰后,师父一生中最后一副画画好了。
画中的男子仗剑而立,白衣飘飘,一头长发略微凌乱,却是乌黑发亮的。一张刀削斧琢的俊脸刚毅而淡泊,脸色健康,神情愉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这是健康的师父,毫无病态的师父,是我深藏于内心的师父,将一辈子活在我的记忆里。
他把自己画得这么年轻,这么朝气蓬勃,似一株虬劲的树,稳稳地扎根于大地,活在天地之间。
我喜欢这样的师父!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