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招招摇摇领着霍凝雪和霍凝霜一对姐妹走进蓬莱殿的时候,瞧见殿内不仅窦兰月在,而且高桂芝也在,心下想笑,面上挑了下眉:“高贵嫔原来在这儿。”
“也好。”
“总归是不必再派人去请了。”
高桂芝会在窦兰月的蓬莱殿,本便是因着和霍家姐妹在御花园发生的事。
宋棠一开口,她们二人心思清明她为何而来。
何况霍家姐妹同在。
不是为着这件事,便寻不出旁的事情了。
“见过淑贵妃。”
窦兰月上前,掩下心思,与宋棠行礼。
高桂芝眉眼间仍有几分愤恨难平,她咬一咬唇,同样上前行礼。最后是位分最低的霍凝雪和霍凝霜与窦兰月和高桂芝行礼请安。一通见礼之后,才算能聊正事。
宋棠早已在上首处的大圈椅上坐下。
待其他人见过礼,她懒懒道:“还是都坐吧,不必太过紧张。”
蓬莱殿明明是贤妃的地盘,可从宋棠的嘴里说出这些话,像大家是在春禧殿。不过她向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又地位高、得陛下宠爱,任是谁都不得不忍着。
“贤妃坐我旁边罢。”
眼见窦兰月准备往底下的位置去,宋棠出声,“本便要贤妃一同处理的。”
窦兰月抬一抬眼,辨不出情绪福身应是,亦在上首处坐下。
高桂芝、霍凝雪和霍凝霜相继入座。
宋棠偏头看着窦兰月道:“我今日来,是为着高贵嫔和霍嫔之间的一桩纠葛。因为贤妃也是管着宫务的,想着这事不能我一人擅自做主,故而来了趟蓬莱殿。”
“事情的起因、经过,晚些让高贵嫔和霍嫔自个说便是。”
“但有一件事我是颇为在意的。”
她视线掠过高贵嫔神色僵硬的一张脸,淡淡说:“往前我倒是因为小宫人不守规矩叫人掌过小宫人的嘴,或是见过有人在陛下面前放肆被掌嘴的,妃嫔之间有这样的事,说来尚是头一回见。”
“因而,不管有什么缘由,这事多少不对。”
“贤妃若不这么认为,也可说一说,到底都是讲理之人。”
窦兰月和宋棠其实是一样的看法。
妃嫔掌妃嫔,哪怕宋棠这样横行霸道的人,都不曾对谁做过这样的事。
高桂芝单单比霍凝雪高上半品,缘何有资格如此?
只是事情已经做下了,不可能抵赖不认。
得知此事,她将高桂芝喊来见她,在宋棠出现前已将人训斥过一回。
现下,宋棠势必要插手此事,有后果高桂芝也得自己担着。
窦兰月道:“这样的事,臣妾亦闻所未闻。”
“妃嫔之间这般,到底不妥当,既高贵嫔和霍嫔都在,正好分说分说。”
这多少算是表态。
宋棠点一点头:“好,高贵嫔、霍嫔,你们且当着大家的面,仔细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了。”
霍凝雪作为挨打的那一个,确实比高桂芝更占理。
高桂芝不开口,她也是要对窦兰月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
霍凝雪将自己了解的事情经过一一说得明白。
从始至终,高桂芝没有反驳半句,哪怕霍凝雪将话说罢,她仍旧不出声。
不为自己辩驳便好似认下这些事。
宋棠暗暗打量高桂芝,心觉窦兰月已然和她分析过这一次的事情了。
此外,高桂芝未必不晓得她不该这么对待霍凝雪和霍凝霜。
明知不该仍这么做……
“高贵嫔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宋棠垂眼,理一理衣袖,复抬眼问,“或者是高贵嫔知错了?”
高桂芝沉默中道:“臣妾,无话可说。”
听言,宋棠轻笑一声去看窦兰月:“这怎得像耍人似的?”
“高贵嫔这话听来像在说自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若那般,便属于错上加错。”
窦兰月说:“高贵嫔若没有异议,那此事也没有什么不明白之处。你掌霍嫔,有失分寸,霍嫔未曾还过手,已是极为克制。”她询问宋棠,“淑贵妃以为,今日之事,应当如何处置?”
“我想着往日里高贵嫔和霍嫔之间无什么矛盾,说不得是有误会。”
宋棠道,“但瞧着高贵嫔的态度,想来是没有误会的。”
“只这样的事,也不愿拿到陛下面前去扰了陛下。”顿一顿,她说,“我同贤妃终究是旁观之人,高贵嫔和霍嫔如果能有商有量的处理妥当,无疑是最好的。”
言下之意是让高桂芝同霍凝雪自己说怎么办。
霍凝雪看一眼宋棠,又去看旁边的高桂芝,终究是先一步开口。
“高贵嫔肆意欺辱我妹妹,且对我动手,事事皆有不妥,望高贵嫔能与我、我妹妹诚心诚意的道歉。”她语气不容商量,却说得一清二楚,“如此,这件事情,我们往后皆不再提,只当没有过。”
高桂芝一时不曾说话,也不去看霍凝雪和霍凝霜。
片刻之后,她忽而间离座,走到殿中跪下去,说:“臣妾愿自请罚跪半日以作处罚。”
霍凝雪希望高桂芝道歉,高桂芝却只说罚跪。
这是不同意霍凝雪的要求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她看不出有任何愿意同霍凝雪商量的态度。
宋棠瞧着底下跪着的高桂芝,笑一笑道:“高贵嫔愿意罚跪,若霍嫔认同,也无什么不可。只是高贵嫔偏对着我同贤妃这般跪着,不清楚缘由的,打眼一瞧,还以为是我们为难你了呢。”
高桂芝表现得倔强,对宋棠的话不为所动,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窦兰月头疼道:“高贵嫔,你若要罚跪,也不该是在蓬莱殿。”
“你不是对我、对淑贵妃做了那些事。”
“处罚你,是希望你明白自己的错处、认真反省悔改,而非做做样子。”
怕高桂芝会说回毓秀宫罚跪,窦兰月唯有把宋棠捎上了提醒她。但这么一来,等于是在告诉高桂芝,要跪也是向霍凝雪、霍凝霜表达歉意,而她们同住玉泉宫。
事实上,不可能叫霍凝雪将那一巴掌还回来。
罚跪半日这样的处罚,也不轻。
唯独有一点,这是高桂芝自己提出来的。
除此之外又再无旁的话,“诚意”二字自然显得不足。
高桂芝领会到窦兰月话语中的提醒。
她咬咬牙,再开口时,便说:“臣妾待会跟着霍嫔去玉泉宫罚跪。”
霍凝雪认为高桂芝语气十分勉强,犹有不满。
可在宋棠一个眼神之下,她忍下那份情绪,接受这个结果。
这件事没有牵扯更多的人。
高桂芝愿意认罚,被她掌的霍凝雪愿意接受,也就是这样了。
“你们既都没有意见,我同贤妃自无什么可说,那么,便这样罢。”宋棠扶着竹溪的手起身道,“此事到此为止,望高贵嫔和霍嫔往后和睦相处,勿再这般。”
窦兰月、霍凝雪几个恭送宋棠离开。
她走之后,窦兰月看一看高桂芝,说:“余下的,你们自己处理即可。”
高桂芝沉默不语。
窦兰月继而看一看霍凝雪和霍凝霜,没有特别说什么,也离开正殿。
宋棠回到春禧殿不久,底下已有小宫人来禀报说高桂芝去玉泉宫跪着了。不过不是在霍凝雪的见善阁外,是在玉泉宫的宫门处附近。
白日里,宫人们难免有些事情要从宫门进进出出。
高桂芝若在那个地方跪上半日,不知要被多少小宫人围观。
送走来递消息的小宫人,竹溪回到宋棠身边,疑惑道:“娘娘,奴婢想不通,高贵嫔为何要这般为难自己?情愿叫人看着她跪在那里,都不愿意和霍嫔道歉。”
按照常理,无疑是罚跪还被宫人围观更难堪。
但今日在高桂芝这儿分明不是这样。
宋棠笑道:“说明在她看来,罚跪也不如向霍嫔道歉来得叫她不能接受。”
竹溪却听得更加困惑:“可是霍嫔、霍才人同她好似皆无恩怨,何至于此?高贵嫔非要刁难霍才人便罢,还对霍嫔也那么大怒气,竟然在御花园里动上手了。”
“是啊,为什么呢?”
宋棠淡声道,“这其中的原因,只怕唯有高贵嫔自己最清楚。”
在蓬莱殿,高桂芝不为自己分辨、不肯多透露半个字。恐怕她自己也晓得,那个理由是不大能说出口的。即便如此,她心中怒意未消,故而不愿向霍凝雪低头。
不是宫里的事就是宫外的事……
宋棠想着高桂芝和霍凝雪两家各自的情况,在心底盘算了一番。
霍家在朝堂上是比高家更有分量些。
但正因如此,高桂芝识趣不与霍凝雪作对才是,想来问题多半出在这上头。
是高家或高家的人怎么了?
虽说妃嫔不应过问干涉朝堂之事,但消息不是完全递不到宫里。
尤其倘若家里头出事,除非皇帝陛下亲自下令不得外泄,否则妃嫔们大多很快能知道。且在这个时候,那些妃嫔的亲人难免盼着她们可以在宫里出一份力,在皇帝陛下面前求求情,甚至扭转乾坤。
“只望高贵嫔明白娘娘的苦心。”
竹溪不知宋棠心中所想,兀自叹气,“别觉得娘娘为难她了就好。”
宋棠收敛思绪,朝竹溪看过去一眼,笑笑:“那晚些便去看看高贵嫔。”
“省得她误会。”
竹溪应是,又记起玉泉宫还有一个沈清漪在。
她说:“不知道婉顺仪得知高贵嫔跪在那个地方,会不会吓一跳。”
“你如今倒有许多闲心去操心别人了。”
宋棠斜眼,“或是我帮你同婉顺仪好好的说一说,让你去琉璃殿伺候?”
竹溪听言慌忙道:“奴婢随口说说,绝无操心之意。娘娘若当真将奴婢送去琉璃殿,奴婢届时怕也只能在毓秀宫跪着,直到娘娘愿意重新收留奴婢为止。”
“那可真是好大一个威胁。”
宋棠忍笑说,“好了,不逗你,去准备纸笔,我要练字。”
“是。”
竹溪笑着福一福身,下去准备去了。
住在玉泉宫琉璃殿的沈清漪,听小宫人说高桂芝在玉泉宫的宫门处附近跪着时,倒确实有些惊吓。惊吓是因不晓得这个人在做什么,后来了解到事情始末,想着同她无关系,便没有多理会,由着高桂芝去。
是以,午膳时分,裴昭乘坐御辇到玉泉宫,瞧见那样的一幕。
他抬手示意宫人停下,没有下御辇,问魏峰说:“跪在那里的是高贵嫔?”
魏峰略看得两眼辨认过身份,很快应一声是。
裴昭又问:“她一个贵嫔,在这个地方跪着做什么?”
宫里头发生的事,哪怕不禀报到裴昭面前,魏峰这个大总管通常也都是知道的,否则皇帝问起,一问三不知,迟早出大事。
魏峰道:“回陛下的话,应是与高贵嫔和霍嫔今日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争执有关。”
裴昭示意他说下去,魏峰于是说得更详细些,“高贵嫔在御花园遇见霍才人,吩咐霍才人泡茶、折花,因高贵嫔对霍才人折的花枝不甚满意,霍才人便多跑了几趟。恰巧霍嫔到御花园寻霍才人,见霍才人被高贵嫔这般对待,同高贵嫔争论起来,结果却便被高贵嫔掌了。”
“事情闹到淑贵妃面前,淑贵妃去了蓬莱殿同贤妃商量如何处理。”
“高贵嫔在此处罚跪应当便是处理的结果。”
在听魏峰说明情况时,裴昭心里对高桂芝刁难霍家姐妹的原因是清楚的。又听说宋棠和窦兰月一并处理的这件事,他道:“淑贵妃和贤妃既已料理清楚,那就这样罢。”话音落下,示意宫人起轿,继续去往琉璃殿。
帝王仪仗经过,高桂芝不特意去看一样是知晓的。
她抱有一丝的期待,也许裴昭会在瞧见她后过来看一看,却什么都未发生。
帝王仪仗很快朝着琉璃殿的方向去。
高桂芝心底的那一丝期待消失,仅剩的那点希望也随之黯灭了。
抬头看着御辇离得越来越远,当终于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她跪在那里,闭上眼。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落下来。
……
“臣妾见过陛下。”
得知裴昭来了,沈清漪迎到殿外,上前行礼。
裴昭伸手将她扶起来,牵着她的手往殿内走去问:“可曾用午膳?”
沈清漪答:“未曾。”
裴昭笑一笑说:“那朕来得正好。”
这是要在琉璃殿用午膳的意思,沈清漪自然欢喜,连忙吩咐宫人去准备。
“陛下会过来用膳,当早些派人来说一声,臣妾好提前安排。”
两个人走到里间且先坐下喝茶吃点心,沈清漪略带着抱怨对裴昭道。
裴昭说:“忙完正事见时辰尚早便过来了。”
“本是临时的主意,派不派人提前知会都是一样的。”
沈清漪却忽而眼前一亮:“那陛下用过午膳,应也是有空的?”
裴昭挑眉笑问:“怎么?”
“也无什么。”
沈清漪说,“只是前些日子作了幅画,想让陛下帮臣妾品鉴品鉴。”
裴昭似乎来了几分兴趣:“是吗?那朕是得好好瞧一瞧。”
沈清漪含笑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说话间,裴昭示意宫人都退下,留他与沈清漪在。
裴昭开口问:“高贵嫔这会儿在玉泉宫跪着,清漪可知此事?”
“是听底下的人说了。”沈清漪道,“但我问是怎么一回事,得知是高贵嫔和霍嫔起了冲突,淑贵妃和贤妃一同处理的。是以没有多管,到底都已经处理了。”
裴昭颔首:“此事你确实不宜插手,不必理会。”
沈清漪好奇问:“可高贵嫔今日为何如此?昭哥哥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裴昭说:“高贵嫔的哥哥被霍嫔的哥哥弹劾眠花宿柳,昨日事情查实,她哥哥自然被朕贬职。高贵嫔恐怕是在替她哥哥不平,才找霍嫔和霍才人的麻烦。”
沈清漪一怔,不解道:“高贵嫔这……未免无理取闹了。”
“却也是人之常情。”裴昭说。
沈清漪对裴昭这一句“人之常情”却说不出滋味。她哥哥贬职是皇帝陛下的旨意,高桂芝不可能对此有异议,所以发泄在霍凝霜和霍凝雪身上。而在霍凝雪和霍凝霜之间,首先针对霍凝霜,也是因霍凝霜分位更低。
人在低处,被针对、被欺负、被为难,都没有任何办法,连反抗都无力。
这种感觉她太清楚了。
“可对霍嫔来说,却是无妄之灾。”
沈清漪叹气,“被高贵嫔当众掌,想必她心里也委屈得紧。”
裴昭不动声色道:“朕却记得她当初如何为难过你。”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沈清漪笑说,“昭哥哥替我找回公道,我亦不再计较。她如今待臣妾客客气气,想是知错改正,这也足够。昭哥哥其实不必这般。”
裴昭握住沈清漪的手垂眼一笑:“你心善,自不计较。”
“我却是将那些都记在心里,因而时时觉得在有些事情上,多少无奈。”
沈清漪心觉这是话里有话。
她回想裴昭方才提到高桂芝针对霍凝雪的原因,逐渐领悟。
“昭哥哥若这般,我也是不愿的。”沈清漪反握住裴昭的手,温声说,“昭哥哥的心意我早已明白。或许从前我有不懂事之处,但昭哥哥,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因为我真正明白了昭哥哥的心。”
裴昭看着沈清漪,从她一双眼睛里看到一片赤诚真情。
他说:“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
沈清漪冲着裴昭笑了一下。
但她内心却笑不出来……会这么说,估计是准备给霍凝雪升位分了。
及至下午。
一如沈清漪心中所想,裴昭去过一趟见善阁,后来一道旨意,将霍凝雪从正四品的嫔升为了从三品的贵嫔。且说为着霍贵嫔与霍才人的区分,又为霍凝雪赐字“瑾”,从此便是瑾贵嫔,比之高桂芝位分也要高些许。
这样的举动不能让人不想,皇帝陛下是知道这桩事情的。
明面上没有罚高桂芝,但升了霍凝雪的位分,其中态度已足够明显。
宋棠因此也知自己猜测高桂芝刁难针对霍凝雪和霍凝霜的原因大差不差。
否则裴昭那样看不上霍凝雪,未必乐意替她撑腰。
这道旨意传到玉泉宫见善阁的时候,在玉泉宫罚跪过半日的高桂芝已经回到了毓秀宫。大宫女为她擦过膏药,她便让宫人都退下了,独自站在窗前愣愣发起呆。
“主子,淑贵妃过来了。”
直到大宫女一声关于宋棠的禀报,高桂芝勉强收回了两分思绪。
她转过身的同时,望见从外面走进来的宋棠。
高桂芝垂下眼,屈膝行礼,低声道:“臣妾见过淑贵妃。”
宋棠偏头:“你们都退下罢。”
“我和高贵嫔两个人单独说点体己话。”
话出口,高贵嫔的大宫女与竹溪等人皆无声行礼告退。
宋棠免了高桂芝的礼,走到她面前,说:“高贵嫔实不该为难瑾贵嫔。”
高桂芝不语。
宋棠又说:“不说霍家是否有意针对你们高家,即使是,那些与在身在后宫的她们有何关系?你为难她们,能帮到你哥哥什么?抑或是能为你争来什么?”
高桂芝未想宋棠知晓这些。
她惨淡一笑:“她们出自霍家,同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何撇清?”
这样的话分明在说,她哥哥被贬职,她在后宫会受到牵累。
宋棠便笑:“你未免太过糊涂。”
“你哥哥姑且只是被贬职,你也不想一想,婉顺仪又是什么情况?”
“如今不一样是婉顺仪,位分比你们更早?”
高桂芝闻言愣住。
宋棠问:“你还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事没有错吗?”
“我本不欲多言,可看在你我同住毓秀宫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实在不想看你犯糊涂到底。”她嘴边的笑容很淡,“有些话虽不好听,但道理是那个道理。你不如想一想,自己当初被送进宫是为着什么,你在宫里,那些人又帮过你什么。”
“做得再多,旁人不领情便全无意义。”
“哪怕自我感动都显得凄凉。”
“何必呢?”
宋棠看着高桂芝,又问她一遍,“高桂芝,何必呢?”
高桂芝被宋棠这番直击她内心深处软肋的话说得愣在原地。
连宋棠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大清楚。
她当真回想起自己入宫时候的许多事情。
入宫非她本意,是高家希望她入宫争宠得陛下宠爱,让高家更上一层楼。
但高家商量把她送进宫的那一段时间,是她在高家十几年来最受重视的日子。从她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哥哥嫂嫂,甚至是叔叔婶婶,每一个人都待她极好。
她舍不得……
哪怕她那个哥哥,最能惹是生非,在她入宫之后亦不曾收敛,不见半分为她考虑的样子。可是她还是舍不得。她喜欢他们重视她的感觉,而不是对她不闻不问。
高桂芝又望向窗外,已是初冬,树叶凋零,透着凄凉。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