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再次回到金泉花园,他觉得连路都有些陌生。
他只想在自己那张大床上飞快地打一个滚然后抱着大抱枕睡觉,匆忙打开了门就开始换鞋,都没顾得上抬头看一眼。
等到他换上久违的毛茸茸拖鞋,一抬头,就傻了一下。
等等,他走错门了?
景予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号,好像没错啊。
总不可能太久没回来,连家是什么样都忘了吧?
窗帘拉着一半,斜照进来的光柱里飘着淡淡的浮尘。
原本单调的白色调家装已经改头换面,换成了深浅不一的绿色,沙发是浅黄,家具换成了原木,角落摆放着大盆的植物,桌上摆放着颜色和谐的精致动物手办,像误入了童话世界的森林。
景予呆呆地在门边放下包。
他这才隐约想起几个月前,好像是和王哲说过,趁着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请设计师重新设计改装一下,太空旷的房子住起来有点瘆人,也没有回家的感觉。
当时只是一提,想着能把墙换个颜色、换换沙发就很好了,全家改装是个大工程。如果审美不合适的话,可能改得乱七八糟的,元素过多。
可是现在的这间房子怎么能这么符合他的审美。
浅绿、浅黄、原木、米白,几乎是最童话又最和谐的色调,花哨得恰到好处,视野中有重点。每一个角落还都融合了童话元素——托住盘子的兔子,叉腰的木书柜,小乌龟外形的相框,宝石状的拉手。
一切都很好,很符合他的小学生审美。
景予欢呼一声,一把扑向沙发,被弹了一下,滚了几圈,开心到像脱缰的猴。
等他滚够了,才抓起手机,仰头把脑袋垂在地毯上,拨给无所不能的王哲。
“王哥!我看见了!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么么哒——”
“别,我是有家室的人。”王哲制止,而后才问道:“看见啥了?我给你的q4财报?”
景予顿了顿,无语了一下,“财报当然也要看,但是……”
他的语气又激动起来,翻了个身,“新家啊!焕然一新的新家啊!哥!太辛苦你了!”
近半年来,很少看见景予如此激动的样子。
王哲放下手里包着的饺子,有点纳闷,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是哪回事。
“哦,你说你家啊。”王哲提起来就有点生气,“听你说要整饬整饬之后我就去打听设计师,结果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一个设计师上来毛遂自荐,说他可以全包设计,还半价,据说是刚开工作室要样房来吸引顾客。”
“我看他那样能是什么好设计师啊,还跟他拉扯了一番,后来发现他的效果图还不错,态度又执着,我就定下了。”
“结果——!”王哲的怒气上来了,“像催命似的,天天催着我过去开门装修!我心想家里值钱的东西也被你带走了,把钥匙交给他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结果他愣是不要,天天大清早喊我去开门!”
“我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肯定这人毛病多价格才便宜,不然什么好处都让我占了呢……”
“景予?景予?你听没听啊?”
“不听哥包饺子了啊?”
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没挂,只是搁哒一声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听着那头的声响继续沾着面粉包饺子。
景予怔怔盯着天花板,听筒慢慢地离开了耳朵。
好运不可能一直降临在一个人头上,一切收获都有价格。除非是有人在为他人为地制造幸运。
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恰好要开新工作室的设计师,虽然执业水平优异,但恰好没有代表作,还恰好找上了他,恰好设计出了完全符合他设想的房子。
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坐起来,没顾上穿好鞋,就蹦进厨房去。
厨房新装上了一个16套的超大洗碗机。
台面上,花里胡哨的漂亮盘子一个个竖起来收纳好,有一个鱼形的盘子放在最后面,被紧实地守护着。
景予若有所觉,转过身开了灯。
随着中控系统智能调节,窗帘徐徐拉上,室内光线变暗,被昏昧笼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天花板的颜色好像变暗了一点。
下一瞬,角落的地方有星点亮起。
好似一个唤醒了一个,犹如宇宙初生,生命交递给生命。一片绵延星河从角落生长到更广阔的地方,仅在须臾之间就汇成了一片星空。
不逊于他曾在南半球的雪夜看见的那片天空。
……
他知道,不是错觉。
星空可以为他在另一个地方亮起。
……
同样也不是错觉。
李泯真的来过。
景予不知道在那些“可以应付”的忙碌里,是用了多少个夜以继日的努力才能留出这些时间片段。
不知道他做了多少事。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可以替他完成未完成的梦。
景予觉得自己此刻惊人的冷静,他蹲下去拉开背包拉链,找出自己的行程本,拿出笔,在上面的所有待定上划了一条长长的斜杠。
划完之后,他拿起手机,对还没挂断的王哲说:“王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什么工作都不接。”
他缓了缓,清醒坚定地继续说,“直到我拍完《造神计划》。”
王哲手里的饺子皮抖了抖,半边肉馅露了出来。
过了会儿他才一言难尽地问:“你脑子清醒吗?”
当前正是最该趁热打铁的宣传期,种种邀约纷至沓来,是巩固名声还是昙花一现在此一举。有多少风靡一时的名字,在抓不住时机之后消失在观众视野里。
这是一个分秒必争、朝晴夕雨的圈子,脑子有问题才会不抓住热度狠狠巩固人气,反倒是去干什么埋头创作不理世俗的一套。
景予知道王哲的意思,知道王哲甚至想骂他情绪化,电影什么时候不能拍,非要捡在人气最高的时候去拍。但他的意愿更坚定。
“我不是想做明星。”景予放轻声音地说,“……我是想做演员。”
流量当然很好,被人不计一切地热爱着当然很好。
但做自己想做的也很好。
他有点不想把娱乐圈的潜规则作为必须遵守的行为规范。名气渐长的时候,就趁热打铁,透支热情来巩固地位;名气下降的时候,就受人冷眼,不择手段去再次翻红。
有真正的东西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永远有立足之地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被李导洗涤了。
毕竟李导也从没遵守过这些规则。
王哲有点没话说。
他把手机放下,又包了几个饺子,想自己静静。
包着包着却没忍住又拿起了电话。
“景予!”王哲开头一句很凶,说着顿了顿。
片刻后在那头凶巴巴地,别扭地,又带点隐隐的笑意,“你他妈的是老子的骄傲。”
景予毫不谦虚地应承下来:“我当然是啦。”
王哲补充了一句,“你也是李导的骄傲。”
景予安静了一下。
过了会儿笑了,说:“我会的。”
王哲放下勺子,擦了擦手,对他道:“对了,你还记得恒星的总裁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景予想了一下,才道:“原公司的老板?”
解约这几个月的生活太丰富,他都忘记还有这么个趁火打劫的垃圾。
“对,就是他,他像突然转了性似的,前几天突然来联系我,告诉我有需要一定找他开口,不要见外,恒星走出了这样一个优秀的艺人是他们的荣幸。”
景予一听就知道八成是趋炎附会,资本家能有什么真心,想让他低头除非利益太大或者不低头就会威胁生存。
他正想说“不用辛苦你理会他”,王哲就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然后他像疯了似的,缠着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项目缺投资,他一定要做第一个投资的人以表他的歉意。”
景予:“……”
当初敲诈得挺愉快的,现在怎么上赶着来凑热闹了。
王哲看了看日历,说:“他想约你吃个饭,特别强调不私人,想带几个带几个,他请。”
景予也想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爽快地答应:“好啊!上国宴餐厅,工作室都去。”
王哲默了默,暗自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会挑。”
景予还记着他敲诈李导的钱呢,一顿饭算什么,把他公司卖了都不解气。
于是恒星总裁再见到他时,两腿就有点发软。
助理紧张地附耳低语:“老板,景予是不是还生气啊?你看他都没对你笑过。”
“不把我打一顿就不错了……”赵恒星十分痛苦。请这一顿虽然肉疼,或许之后还要无偿投入一大笔资金,可比起他的整个公司来又算得了什么。
都怪自己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能敲一点是一点,导致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他以为一个导演背景再深,也至多不过是家里有点钱,有点媒体方面的势力。
这些东西还不一定是他自己的,估计是家里的本事,他本人大概是边缘后辈,没法继承家业才被放出来发展爱好的。
当时赵恒星虽然尊敬,但作为白手起家的人物,心里多少对家族余荫的受益者有点不屑。
但是谁他妈能想到——
“景予,景予……景予老师!”
难得钻住一个空子,赵恒星瞟见好不容易才落单的景予,撒丫子狂奔了上去。
“景予老师,别来无恙啊!”他热情地要跟景予握手,发现对方毫无这个意愿后又尴尬地顺势收回,抹了抹头发。
他放低姿态,祈求道:“能不能请您单独聊聊?”
对方没动,看上去很显然也没有这个意愿。
他心里越发没底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去那边那桌聊,可以吗景予老师?”
他特地空出了一个贵宾桌,就是以防万一的。
对方终于点了下头,抬步走去。
赵恒星如蒙大赦。
席间,他针对自己往昔的行为痛心疾首地总结出十不可五大谬,展开深刻反省,并满是憧憬地对未来做出展望。
景予听他说完,刚才是什么表情现在还是什么表情。
估计都没听进去。
赵恒星咬了咬牙,存亡关头,不容有失,他索性直入主题,压低声音道:“您能在李先生面前美言几句吗?”
这一下对方的神情才有了微不可见的变化。
赵恒星的心有点悬。
他不知道景予和李先生到底有多熟,能不能影响他的动作,可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接触到的李先生身边的人。
最后一点机会,他怎么也不可能放过。
赵恒星咬了咬牙,说:“您最近要是有什么项目,尽管开口,恒星有多少投多少,当初您的解约费一并添在里面,还有欠下的工资、扣掉的分成,如数偿还,您看可以吗?”
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走神的景予,“景予老师?”
对方这才回神。
赵恒星心又攥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没有转机啊,景予连听都不想听他一句。
可他却见景予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撑着额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似的,又想忍住,又忍不住地低低发笑,十分的旁若无人。
他都懵了,不知所措地看他笑了半天,不知道是哪里逗笑了他,他再努力努力呢?
好半天,才听见景予说:“最近倒是确实有个项目。”
赵恒星精神一振。
“投资额比较大,三个亿起步吧。”景予面不改色地道。
赵恒星肉痛了一瞬间,又迅速掐了掐大腿,迅速点头,怕错过这村没这庙,“没问题!不够还能再追加!”
景予平静地道,“不保证李先生会停止追究。”
原来是这样,赵恒星松了口气,赶紧道:“没关系没关系!能在李先生面前结个善缘就是运气了,多写景予老师,太感谢了,呼。”
他抹了把汗,心中抱大腿的意志更加坚定。
赵恒星从包里摸出一封请柬,几乎称得上毕恭毕敬地把这份珍贵的印品交给他。
“过几天有个商业晚会,这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请柬,想请景予老师跟我一起去。”
景予顿了一下,看见请柬上写着可带一名助理,没什么兴趣,“带你自己的助理去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景予老师,我是您的助理,我是!”赵恒星一个激灵,“主函是您的,我就跟您进去沾个光。”
景予也有点奇怪,“商业晚会要我去干什么。”
他又不是商人。
赵恒星一顿,哪敢暴露自己那点攀高枝的小心思,编了个听起来靠谱的借口,“晚会上喜欢投资影视项目的人多,万一哪位觉得景予老师天纵奇才、相见恨晚,立马追加一笔呢。”
景予觉得这个理由好像也合理,他参加过的交际晚会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场。
鉴于赵恒星刚刚吃了大亏,他心情挺好,也不再扭捏,答应道:“行啊。”
赵恒星立马道:“我这就给您买去瑞士的机票……”
景予:“……?”
闹半天还是在瑞士办的?
这是直接横跨了半个地球啊?多国际的商业晚会啊玩这么大?
景予被赵恒星哀求了半天,最后一想《造神计划》正好要去北欧取景,不如提早开机,全剧组包机过去。
赵总裁立马一口应承包下机酒,吃喝都算他的。
没几天,全剧组就坐上了去欧洲的飞机。
景予和自己的小房子还没相处多久就要再次离别,心里有点难过。
但路还长,等着他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管网络上关于他的议论有多喧嚣,景予都不再去管。
李导给他准备了太多太多礼物,这一个礼物,他也筹谋已久了。
辗转落地之后,剧组的人们转机去了拍摄地准备场景,顺便和负责欧洲首映的团队联系。
而景予、王哲和小刘则留了下来,等待晚会之后再去汇合。
到了瑞士之后,赵恒星的殷勤备至几乎达到了顶点,唯恐哪里没把他们招待好了。让景予一度很怀疑这个宴会是不是什么献祭人的魔窟。
“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景予走出房间门时被吓了一跳,赵恒星守在门口,像门神似的,看见他全须全尾地走出来,才好像有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还有一个小时晚会就开始了,他悬着这么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去一点了。
赵恒星果断道:“没什么,我这人性子比较急,让景予老师见笑了。”
他指着路,像一个真正的助理,“景予老师这边走,这边走。”
宴会厅离酒店并不近,是在一个独立的庄园里。
车子驶过街道,从灯火通明走到四野宁静,大片苍绿的平原和远处的雪山拱卫着他们。
尽头终于有灯光亮起来,一座宏伟璀璨的建筑在即将入夜的半明半昧中,庄严得像某种隐喻。
景予觉得心跳有些莫名地重了起来。
他看向窗外,冷风依然低眉顺目地吹拂着,凛冽但并不刺骨。
近日没有下雪,平原上是干干净净的浅绿色,只有视线尽头的山巅披着白。
寒温带针叶林,他突然想到这个名词。
景予无法解释自己脑中突然生出的许多无关紧要的念头,像是冥冥中想要记住这一刻的什么景象。
好在这一切都很美。
美得像一些奇迹降临时的征兆。
他在庄园内下了车,终于走进了这幢盛大的建筑。
周围衣香鬓影,透过巨大通顶玻璃墙涌出来的灯光把来宾们的衣物饰品映得熠熠生辉。
赵恒星递交请柬,跟着他走进去,步入宽阔的门厅里,赵恒星有点紧张,压低声音道:“您等下要是……”
要是什么?
景予正想问。
他觉得答案就在这一句里。
藏头露尾什么,躲躲闪闪什么,预感是什么,征兆是什么。
宴会厅里灯光渐渐亮了起来,乐团一早就在安静地奏着乐曲,宾客慢慢走入。
一些人开始就着晚宴的主题交谈,议论着夸张的数字和名气盛大的项目,有人不苟言笑,有人笑语喧阗。
在步入人群的那一瞬间景予就似有所感。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这样的故事也太像不切实际的童话了。
人群如同变成了信息流,在他眼中迅速扫过,连自己也不敢承认自己在期待什么。
……
但他敢承认,他遇见李泯后最大的幸运,就是期待从未落空。
——衣裙交错里,灯火辉煌里,终于有了他想见的身影。
赵恒星的话没说完,抬头就看见人没了。
正在纳闷景予去哪了,转眼就看见人群中心被团团围绕的高大影子,他臂弯揽着长风衣,白色衬衫外规整地穿着马甲和臂环,因为过分鹤立鸡群的外形而难以被遮掩。
他神情平静,目光很淡,什么波动也没有,像不会产生情绪似的,安静地听宾客跟他引荐着什么项目还是人。
尽管为表礼貌,他微微低了下头,目光专注——但态度显然很强硬,并不能让人觉得他有丝毫容易接近的可能。
真是冷啊……赵恒星打了个冷颤,开始焦虑景予这个情面牌能不能打出来,那么多人试图走他的门路都没走通,他不过找了一个曾经合作过的熟人,怎么就能获得通关密码呢。
……对了,景予呢?
引荐失败,发现李泯完全不通情面的企业家感到强烈的遗憾,他挽着自己女儿的手,低声道:“没办法,他真的对结婚不感兴趣,爸爸尽力了。”
他女儿倒也没有失落,甚至松了口气:“太好了……不是,没什么,我就是对李导好奇。”
她是李泯的忠实粉丝,自从知道李泯就是这个李泯之后,整个人都非常亢奋,无比渴望着能和偶像见一面。
不能更接近也没关系,能近距离看一眼就好了,出于粉丝对偶像的心态,接近了反而会惶恐失措,自惭形秽,乃至频频出丑。只不过她爸好像没理解她的意思,还在一厢情愿乱点鸳鸯谱,搞得她有点胆颤。
企业家父亲还在遗憾,转眼就觉得眼角一花,有什么影子飞了过去。
他有点疑惑地别过头。
灯光下,周身被映照得通明的李泯依然疏冷,自从他能代表李家出面应酬以来,他好像就从无疏漏,也从无个人感情。
他还在恍然中劝自己,李泯这么过于公正不阿,刻板严谨的人,即便是在一起也不可能会过得幸福的。
下一瞬,就看见李泯愣了愣。
是神情很明显地顿了顿,几乎不该出现在他脸上那样的停顿,有什么能影响得了他呢。
就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一道影子,如燕投怀般扑向了李泯。
仅有少数距离极近的人发现,李泯好似在僵硬中清醒了一秒,下意识地伸开双臂迎接他。
李泯被撞得趔趄了一下,又立刻站稳。
把他扶好。
低头看着扎在他怀里的毛茸茸的头顶,甚至荒谬地开始想他是不是走过了什么看不见的时空隧道。
静滞了片刻后,他察觉胸前的衣襟被润湿。
腰侧的衣服被紧紧揪住,贪求太久的人在哭。
他依然没有从巨大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一切都是随着本能去做。
李泯有无上限的耐心,将头垂在他颈边,小声问:“怎么了?”
景予哭得一耸一耸的,他觉得自己很丢人。
他把头贴得更紧,闷声道:“我太激动了,丢脸了,别人都在看你。”
李泯怔怔的,却顺从地收拢双臂叩紧他,声音低低的,“没事。”
“我是不是来早了,打乱你的计划了吗。”景予还是一抽一抽的。
“……不早。”
李泯低声说。
他想他想得每个天明梦醒都是煎熬。
下一秒都太晚了。
李泯蹭了蹭他的头顶。
如往日每一个瞬息一般,喟叹又似承诺,郑重地轻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承担得起一切后果。
并不觉得是负担。
没等到景予下一句话,他将臂弯的风衣披在景予身上,揽紧他,对周围呆滞的宾客礼貌道:“失陪。”
……
宴会厅里的死寂不知道持续了有多久。
赵恒星瞠目结舌,两腿发软,好半天才用力撑住柱子,才能不滑倒在地。
这算什么?
买来凑整的双色球中了特等奖?
他被巨大的荒唐感环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而同样震惊的当属那位企业家父亲。
他嘴唇发抖地抓住女儿的胳膊,正要发表什么无语的话,却发现他女儿已经捂住嘴热泪盈眶。
“闺女,你哭什么?”……难道有这么难过?
女儿摇了摇头,激动和震撼交织,让她几乎泪奔。
李泯的忠实粉丝当然对景予这个名字很熟悉。其他人认不出来,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是第一批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的人,也认为除了李导之外,也就只有景予的才华能够打动她。
她也看过景予那组在电影院里的出圈图,和此刻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她摇摇头,哽咽着回他:“说什么呢爸,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很好嗑吗?”
她父亲:“……?”
尽管并不是cp脑,也从没有追过哪一对cp,但他们俩的氛围感太强了,她脑子里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有电影中灵魂共振的高光时刻,景予回答采访时的一字一句,千里迢迢飞扑向李泯时的模样。
作为粉丝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看见自己心中唯一能匹配的两个灵魂真正的走向了对方。
她满心都是电影院里景予四顾的瞬间,和那句一语成谶的文案。
——而今终于人人识我,而我逆着人潮,奔向你。
作者有话要说:(破坏一下气氛
欠揍赵总身上的伏笔终于填上了。qxq
注释:赵恒星的“十不可五大谬”引用自明代爱国将领杨继盛弹劾奸臣总结罪状时上疏的内容,形容罪行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