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踏空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慌了一下,赶紧稳住。我靠近执行床,见上面躺着一个穿西装的身体,手脚和脖子已经被安全带固定住,眼睛似乎也闭上了。
我不能多想,赶紧将药剂管子卡入注射器,又抓起软皮带扎住那条伸出的胳膊,然后在上面找了找,找到一条凸起的静脉。我拿起导管针头,对准静脉刺了进去。刺痛让那双闭着的的眼睛弹开了,软软的目光看过来,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可以躲开那目光,只好也直直地盯着他。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内容。过了几秒钟,那人轻轻叹出一口气,把视线挪到了注射泵上,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还有几分钟?
我镇定了一下,应付地说:把眼睛闭上吧,你很快会睡去的。
那人果然把眼睛合上了,但嘶哑的声音没有收住。他说了一句,又说了一句,声音里面透着干枯与急切。
人呀,总是会在最后一刻想起自以为很重要的话。我当时这样想道。但是我不能再拖延了,我朝监控室做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耳朵里随即就传来了执行的命令。
我伸手按下了注射泵,药水开始缓缓进入静脉。那个人的眼睛动了一动,似乎还要弹开一下,但是没有成功。他很快就显得安静并且松弛。监视仪上的脑电波变成了几条平行的直线。
我动了一下身体,在法医和队友进来之前,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睡去的脸。我发现,那脸上的眼角竟然有一颗泪滴,泪滴有点小,仿佛来不及变大就停止了生长。
我回到了办公室,心里很平静。脱掉白大褂摘下帽子,让头发松下来。同伴们都在来看我,但是都没有问我什么,因为我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们:情况正常,这种事儿也没啥大不了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照常上网、打电话,又与同伴们扯点闲话。中午去食堂吃饭,没有饿得慌的感觉。
不过我很想让自己做点什么。下午我给自己放了假,一个人出去逛街。我走到步行街,一个商店一个商店地逛过去,电器、钟表、衣物,加上体育用品,儿童天地,那个都不肯落下。其实我也没想买啥东西,就是觉得在热闹的地方走走,心里挺透气的。后来在一家服饰商场,我看中了一种绣着小动物的袜子。对于整天穿警服的人来说,袜子是唯一可以装点的东西。我掏出钱来买了六双,觉得不够,又买了六双,凑成整整一打。这一打的袜子让我松了心,仿佛一下午的逛街有了着落。
这种松心的感觉伴随着我回到单身宿舍吃饭看电视,有伴随着我进入被窝。在睡觉前,我听见自己嘟嚷了一句:终于过去了,今天。
但是这一天没有结束,因为一天的时段还含着睡眠。半夜时分我做了一个乱梦,把自己给弄醒了。醒了一会儿,梦里的内容已捉拿不住,白天的情景却似乎从远处一点点在走近,近到了眼前。我记起了那张脸,记起了那软软的目光,然后记起了那嘴巴里发出的嘶哑的声音,当然,还有自己与嘶哑声音的搭话。
人的记忆呀就是这样,需要拉开一截时间,又需要一个夜深物静的时刻,才肯把重要的情节捞出来。
我记得那沙哑的声音先说了一句:我还有几分钟?
我说:把眼睛闭上吧,你很快就会睡去的。
那个人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但嘴巴里仍发出声音:能帮我一个忙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