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空有艳阳,却是寒风瑟瑟,绕是皇子阿哥们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当然,朝会除外。
正负手立在大殿角落处的四爷回眸望了眼刚从里头出来的兄弟们,无一不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
便是近来意气风发的老八、老九、老十、十四四人也是这般。
他注意到这了这四人,这四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眸光相视间,仿佛有火花闪过一般。
八阿哥倒是冲四爷温和一笑,精明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冷漠,看来老四这段日子过得也不好啊。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九阿哥和十阿哥,这俩人唇角不自觉就划过一丝嘲讽,仿佛在说:呵,你老四也不过如此。
四阿哥缓缓眯了眯眼,瞳孔愈发幽深,老十四......是他的亲弟弟,却和这三个害得十三被圈禁的凶手混在一起,呵!
只看了这么一眼,四阿哥便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手里的佛珠捏地愈发紧了,额娘到底在想什么?
自太子被废后,皇阿玛的心情愈发糟糕,时不时便要发场大火。莫说是大臣们人人自危,便是皇子阿哥们也胆战心惊。
短短半年时间,这天就变了。
太子被废后,被转移到咸安宫幽禁。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也跟着受了牵连,在宗人府看管了许久才被放出来。紧接着康熙便公开道:皇长子允禔秉性躁急、愚顽,不可立为皇太子。算是彻彻底底绝了直郡王的青云路。
或许是因为这事儿,直郡王心灰意冷了一段时日,便扭头推举起老八来了。他冷眼瞧着,皇阿玛似乎也没有抬举老八的意思,不过是烈火烹油罢了。
看来,皇阿玛还有旁的打算,四爷缓缓眯了眯眼睛,手中的佛珠微微转动着。
他得再仔细琢磨琢磨才是,四爷抿了抿唇,幽深的黑眸中划过一丝幽光,大步朝前走着,一路上基本无视了除了宗室长辈的其他官员。
走在他后头的四人组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不止是他们,旁人也清楚,这位走的是孤臣的路子。
九阿哥见状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嘀咕着:“老四惯会装模作样,太子被废这么久了,我就不信,他心里没什么想法。”
他素来和胤禛有仇,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
“可不是,假模假样的。”十阿哥积极响应,跟着吐槽起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开始埋汰起四阿哥了,从前朝到子嗣,反正是越说越过分。
十四阿哥没吭气,脸色却愈发不好,虽然和四哥关系不大好,可到底是一母同胞。听着关系好的哥哥们埋汰亲兄长,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行了!”八阿哥瞥了眼十四阿哥,语气温和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四到底是十四的亲哥哥,你们也嘴下留点情。”
九阿哥挑了挑眉,眉眼间满是不羁:“倒是忘记了,咱们十四和老四可是亲兄弟,怎么着?十四,你不会因为这事儿生哥哥气吧?”
“不至于吧,九哥!咱们说的是老四,又不是十四。”十阿哥大大咧咧道,眼里却是飞快划过一丝促狭,仿佛看热闹一般。
十四阿哥脸色愈发难堪,还以为是关系极好的兄弟,没想到也就是这样。
他喉咙滚了几下,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烧灼起来了,张了张嘴便要发怒了。
八阿哥见状,上前一步按住了九阿哥的胳膊,眼底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九弟、十弟,适可而止吧。”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最是开不得玩笑,也最是激不得的,老九老十也是的,看不上老四就看不上呗,何苦挖苦十四。
九阿哥和十阿哥也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两人讪讪一笑:“八哥说的是。”
“十四,这事儿是我俩的不是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眼看着老十四因为这事儿就要生气了,他们自然不会再抓住不放。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老十四要是因为这事儿离了心转投旁人,他们可就亏死了。
十四阿哥瞅了他们一眼:“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老九老十微微一笑,没吭气。
“刚刚......多谢八哥了。”
走了两步,十四阿哥走到八阿哥身侧,轻声说了一句,他的眼底满是感激。
这要不是八哥及时阻止,九哥十哥怕是更难听的话都要出来了。他们明知道自己和老四是一母同胞,还当着他的面说,十四阿哥心里不禁有些不满。
八阿哥温和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俩也就是嘴上说说,没什么坏心眼,你别往心里去。有事尽管和八哥说,别见外。”
十四心里感动极了,默默想着,以后八哥有事儿他也得搭把手才是。
这边十四阿哥才因为四阿哥拌了嘴,另一边四阿哥也因为十四挨了顿训。
永和宫里的母子俩心情却都不大好。
德妃抿了口茶,语气中带着丝沉重:“老四,你到底是十四的兄长,可不能看着他瞎胡闹。”
这个十四,整日里和□□十在一起胡闹,也不瞧瞧人家是什么交情,他跟上去能得什么好?
四阿哥手下佛珠一顿,他抬眸看向德妃,语气无奈道:“额娘,不是儿子看着他胡闹,而且十四根本不听我的。”
说起这事儿,他心里就郁闷,嫡亲的弟弟却和死对头混到了一起。
德妃自然也清楚,她只得幽幽叹了口气,颇有些抱怨道:“嗐,这个十四啊,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兄弟俩可真是一模一样。我也不是这个性子啊,怎么你俩就个比个的执拗呢。”
四阿哥却是猛然抬头看向德妃,黑眸中满是惊疑,他不自觉抿了抿唇。
德妃也没指望他说出个五六七,只自顾自摇摇头,纤纤玉指上没有半丝岁月的痕迹,她发泄似得剥着核桃。
她不吭气,四阿哥也不吭气,整个大殿很快安静下来。
很快,一盘子核桃就剥好了。
大宫女秋盏自然地端到了四阿哥面前。
德妃则是净了净手,叮嘱道:“儿女都是债啊。老四啊,子嗣的事儿你得抓抓紧了,就两个阿哥、一个格格哪里能成?你啊,别老是看经书了,有什么用?不如去后院走走,我记得你后院里有个钮祜禄氏,到底是满族出身,你也莫要冷落了她。”
四阿哥只闷闷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德妃瞥了眼若有所思吃着核桃的大儿子,弯了弯唇,嘴上却埋怨着:“额娘不说话,你也不说话,次次都是这样,你就没什么想对额娘说的话么?”
明明小时候话那样多,现在却成了这么个谨言慎行的性子,说来也都怪皇上。
四阿哥一怔,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着什么,就被跌宕起伏的“十四阿哥安”给堵住了。
四阿哥眼睁睁看着德妃面带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门帘将将撩起,十四清俊的面庞便已然露了出来。
他和四阿哥生得很像,只是两人气质却截然相反,一个克己守礼,一个却随性洒脱。
“额娘......”
十四眼睛一亮,大步迈过去,下意识地挽住了德妃的胳膊。
他笑得天真烂漫,像个孩子似得跟德妃说着逗趣话:“额娘这是想儿子了?十四也想你了,额娘疼疼儿子,这么热的天,这茶呢?冰点呢?”
德妃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娇嗔道:“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得。”
嘴上这般说着,德妃却是故意道:“还不快去给十四阿哥上冰点,若是慢了,十四阿哥怕是要发火呢。”
十四嬉皮笑脸,丝毫不以为意:“额娘......”
他刚想说什么,一抬眼瞅见了四阿哥,瞬间就绷住了脸。
十四冷哼:“原来是四哥来了啊。”
阴阳怪气的模样叫德妃这个亲额娘见了都想打他了,更别提四阿哥了。
四阿哥面不改色,黑眸中一片平静:“十四弟回来了。”
他衣袖下的手掌慢慢合紧,目光不自觉看向德妃,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见状,德妃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无奈,这兄弟俩一见面怎么跟斗鸡眼似的。
她不是没劝过,可惜儿大不由娘,德妃心中感慨了一下,只得转移话题。
接下来自不必说,四阿哥心下失望却也觉得理所应当,他只随意用了些点心,就托辞离开了。
十四唇角划过一丝讽刺,眸光中满是桀骜,他这个四哥每次都是这样,好不容易来一回永和宫,却又总是坐一会儿就离开。
德妃张了张嘴,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只得又叮嘱了几句子嗣的事儿,才放他离开。
母子俩眼睁睁看着四爷请辞离开,十四挤眉弄眼彩衣娱亲,永和宫才又恢复了热闹。
其实,踏出永和宫的那一瞬,四阿哥就不自觉抿了抿唇,只觉得心头一片空荡荡。
他微叹了口气,淡定地甩了甩衣袖,回眸望了眼永和宫三字,默不作声地扭过头去。
四阿哥黑眸沉沉,在心中默念了好几句心平静气,心中的火气才压了下去。
他薄唇微勾,嘲讽一笑:“人啊,不怕比不过,就怕比较。”
苏培盛耳朵动了动,却默不作声,他心里清楚,此刻的四爷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
他不发声,其他离得偏远些的小太监却又没听清楚,心中纵然挠心挠肺却也无法。
主仆几人一路再没有碰见熟人。
上了马车后,四阿哥便开始闭目养神,苏培盛在一旁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蓦然睁开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问道:“苏培盛,我有多久没进后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