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林(1 / 1)

有点耳熟的名字,白苏心想。

“你怎么一个人在林子里?”他问。

在哪里听过呢……继续思考。

“喂……”连城璧有点无奈,她怎么又不回答。

确实是听过的,越来越觉得熟悉。白苏开始盯着他看。

连城璧被盯得有点发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却又忍不住要问她:“你在看什么?”

明明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来。白苏蹙眉,对于想不出的问题她一向选择扔在一旁,于是——“算了,睡觉。”

连城璧扭过头,便看见白苏已经翻身背对他睡去,有点发愣,“你……”她还真是……我行我素。

金色的阳光强势地击碎灰白的梦境,清脆的鸟鸣在林间跳跃。

白苏支开眼帘,以手遮住刺眼的光线,坐起。

艾草早已燃尽,身边的男孩好像已经起来很久了,站在一块空地中央,手握昨日拿来烤鱼的那把剑,专注地舞动。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精妙无双,柔和如风,却又气势十足。

竟然是很高深的剑术。

白苏就着潭水洗了把脸,仔细地观察连城璧的剑势,不由得眯了眯眼,这般大的孩子,剑术竟已颇见造诣,很了不起啊。

莞尔一笑,白苏盘腿而坐,双手自然垂放于膝,闭眼,意识沉入黑暗,开始冥想。

但愿,内力能早些练回来。

倏地,白苏猛然张开眼,直觉一股气流从丹田涌上,就要冲出口腔,她立时大喝一声:“你是连城璧!”

就那么福灵心智的一刹那,她记起来了,连城璧,是《萧十一郎》中的人物!

连城璧正全神贯注练习清平七式,被白苏惊天动地一喝,真气几乎走岔,手不自觉地一抖,斜斜挽了个怪异的剑花,总算是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白苏,目光非常茫然,缓缓道:“顾姑娘,昨天在下说过了,我是连城璧。”

白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抬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内心纠结到了极点,心境起伏过大,泪水瞬间湿润了眼眶:“你居然是连﹑城﹑璧!”

连城璧正对此莫名其妙着,又见到白苏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顿时无措地点头道:“我,我是。”

白苏皱着眉头,不死心地要再次确认:“你家住连家堡?你有个妹妹叫连城瑾?”

“我家是姑苏无垢山庄,”连城璧觉得这个女孩子问得好奇怪,让他更加一头雾水起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也没有妹妹。”

无垢山庄。

那是古龙在《萧十一郎》的小说里为连城璧的家所取之名。

《萧十一郎》的电视剧版,她看得断断续续,情节也记不太清,但是,小说版她却是读过好几遍的。

至今记忆犹新。

白苏很是悲愤而纠结地看着连城璧——

丫的,原来她穿到小说里去了!

连城璧被她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寒,小脑袋往前探了探,小心翼翼地询问:“顾姑娘认识一个也叫连城璧的人?”

白苏盯着他,泪光闪闪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看着连城璧望着她的那双变得越来越迷茫的眼睛,她终于好心地补充道:“我就认识你一个叫连城璧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顾白苏,你要平静一点,不就是穿小说了么,横竖都是穿越,穿哪不是穿?

连城璧皱着一张小脸,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那姑娘先前的问题……”

怎么解释?说他是小说中的人物?说她知道他未来的命运?

不可能的吧。

白苏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心境渐渐平复,摇头道:“刚才那些没来由的话,不过是江湖上胡乱传的罢了,我也不清楚真假,就这样随便问出来,你别在意。”

“自然不在意,”皱着的小脸舒展开来,连城璧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姑娘在江湖上听过我的名字?”

白苏笑了:“连公子‘神童’之名可是响亮得很。”这并不是夸耀,她确实记得,连城璧于武功一道,极有天赋,童年时期就初露锋芒。

听见白苏的话,连城璧想起自己六岁的时候有两位剑法师傅接连卸职告辞,二人走之前皆坦言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从此江湖上就渐渐传开他“神童”的名声。

及此,连城璧送剑入鞘,朝白苏淡淡一笑:“都是江湖人夸大其词而已,姑娘不听也罢。”

小小的少年,谦虚有礼的话,却带着自傲的神情,不可一世。

白苏知道,他理所当然有自负的本钱。连城璧,从来都是傲气的,那个长大的连城璧,不过是把骄傲深深掩藏在风度翩翩的外表之下而已。而现在的他,显然还不够火候。

可是,她实在对小屁孩故作矜持却又一脸“快点来夸奖我吧”的表情感到好笑。

于是,她一脚踹向连城璧:“去你大爷的见多识广,你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我们自觉光彩照人魅力无限的连小朋友被白苏这么一踹,身子不稳,歪歪斜斜地往旁边踏了几步,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以至于没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又留下了第二个清晰的鞋印。

“喂,我哪有……”连城璧耳根一热,放低了音量,嘀咕着,“我哪有,哪有尾巴翘天上。”

傲娇的小正太,白嫩嫩的小脸蛋染上诱人的粉红色,拧着眉毛嘟着嘴的小包子,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真的好萌啊!

好想亲一下小包子的脸!

但是……他会抓狂会暴走的吧……

所以她要忍耐,忍住内心怪阿姨的冲动。白苏使劲咬住自己的大拇指。

真命苦啊她。

怪阿姨心思澎湃的顾白苏表面依然装得非常正经,她继续盘腿坐在那里,朝连城璧努努嘴:“去水边洗把脸,擦擦衣服。”

连城璧已经开始习惯听她的指令,也不多说,自觉向走去潭边。

听着满山悦耳的鸟鸣,望向潭边的那个弯着腰的小身影,顾白苏的心思有些飘渺,慢慢回忆起书中的情节,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内心缓缓浮起难以言语的悲悯。

他是连城璧。

他就是连城璧。

那个武林六君子之首,无垢山庄之主,武功卓越,气质清绝,世赞“仁义无双”的男人。

那个娶了武林第一美人,看似占尽人间所有幸运和风华,却在萧十一郎的出现后一切通通化为泡沫的男人。

他有野心,有实力,谋定而后动,隐忍执着,狠辣果决。

他是自傲的,更是孤独的。

这个人,出场之时是天之骄子。结束之时,却成了《萧十一郎》这部小说中,最大的笑话。

古龙,将他从云端狠狠摔入泥淖,毫不手软。

若没有连城璧可笑的狼狈,又怎能衬出萧十一郎的传奇?

古龙对自己书里的人物,向来是狠心的。

其实,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在骨子里是很相似的呢,都是那般骄傲又那般寂寞。

高山流水,曲高和寡。

只是,他们有太多外在的不同,可笑那些身外的因素却注定了两人的命运要背道而驰。

即使没有沈璧君,恐怕他们也不会是朋友。

明明是同样的人,却不能成为知己。

要一直一直,孤独下去。

她轻轻叹息,竟然让她遇见了这个人啊。

连城璧从水边回来,抬眸便望见白苏的目光,复杂而幽深。他并不明白那代表什么,直觉并不舒服,有点悲伤的感觉。

看着眼前俊秀可爱的男孩,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以后的悲惨命运。

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

她从来不会对未来想太多,所以即便是师父给她早早卜了一卦,她也没有扭转的心思。预知的意义,她并不看重。未来都在掌握中,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况且,就算能预知,改变了命运的一环,未来又将变得不可测。

想明白了的白苏问眼前安静看着她的男孩:“你会轻功?”。

“恩。”

白苏跳下岩石拉过他的手腕:“走吧,我们去摘点枇杷做早餐,吃完了就离开。”

“你识路?”

“野外,尤其是树林,能辨别方向的方法多了去了,要不是夜路不安全,我现在早已出了这片林子。”

“……”

“怎么?你不信?”

“没有。”

“如果你的表情不这么明显,或许我会相信。”

“抱歉。”

“反正你还是不信。”

“……”

“你一个人怎么进来的?”

“随便走走而已。”

“你在说笑话,你家怎么会让你单独一个人来林子里。”

“我让他们别跟着。”

“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

“好吧,换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进的林子?”

“昨日亥时。”

“你家人不找你么?”

“自然会找,只是他们不知我在林里。”

“果然是偷偷跑进来的吧。”

“……”

阳光细碎地洒在林间,连城璧跟着白苏,看她一路走走停停,一会儿转头同他说话,一会儿看看树或是站在一片稍微空旷些的地方,对着阳光伸出手臂,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他则按照她的话,在他们走过的地方,每隔几丈就拔剑划一个十字。

他偷偷打量身边的女孩,看她专注认真的神情,觉得很佩服。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进这片林子是对的。起码,认识了一个朋友。

应该,是朋友了吧?他不确定地想,眼神黯了黯。他并不知道朋友该是怎样的。

而且,出了这片林子,他们就要分开了。

他要一个人回到山庄里了。

父亲在他四岁的时候便走了,连家这一代人丁凋零,山庄里只剩他和母亲。

母亲对他一向很冷淡也很严厉。

他要鸡鸣起来开始练基本功,然后庄内的侍卫会教导他武功,母亲说,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自己练家传秘籍了。

中午小睡后,先生会来教导他礼仪和文才,六艺是基础,杂学奇技亦需涉猎。晚上,他练完内功心法后,母亲会唤他过去,同他说山庄先人的事迹,武林的历史。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昏黄的烛光下,母亲用平和的腔调,叙述那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总会听得他心潮澎湃。

“你不能失了连家的风度,更不能让连家蒙羞,”母亲在说完故事后,常常目光灼灼地摸着他的脸,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璧儿,你是无垢未来的主人,也必是武林的主人,”

这是母亲感情最炽烈的流露,灼人,锐利,像刀子一样,深深刻上他的心。

这目光时而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又隐隐觉得自豪,骄傲。

昨天,他睡过了头。

最近半个月都在修习清平七式,很累,忍不住想多睡一会。

就那么一小会,母亲就很生气,原本的午睡时间却罚了他跪祠堂。祠堂里有一块凹凸不平的铁板,每次母亲罚他跪,就要求他一定要跪在上面。

连重叔的女儿可以坐在父亲的脖子上骑大马,连丽嫂的儿子可以同母亲撒娇要玩具,他却在这里跪祠堂。

母亲对他很冷淡。

平日,母亲最喜欢呆的地方,除了佛堂,祠庙和父亲的书房,就是沁园。母亲几乎不来他的房间看他。只在他做出了很优秀的事情之后,才会得到母亲的一个微笑或是爱抚。

所以,他告诉自己要更努力。

为了母亲的温柔。

昨天,他跑出了山庄。

他只不过赌气地想看看,母亲会有多在乎。

结果,就遇到了这个奇怪的女孩子。连城璧这样想着,探究地看向白苏。

她会一个人在枇杷树下喃喃自语,也会对着天空发呆,还会烤鱼,用野草驱蚊,会抢他的工具,随随便便露自己的小腿,还会突然间就拿脚踹他。

但她从来没有流露过害怕和彷徨,虽然独自一人,身上有伤,穿的很破旧,却总是很自在。在他认识的人中,从没有这样的人。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对他。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明明她对他并不好,也不讲礼仪,但他感到很舒服。

这应该,就是朋友的感觉吧。

“顾姑娘,”眼看着树木越来越少,林子就要到尽头,连城璧挣扎着开口,“我们分开后,你打算去哪?”

他的教养告诉他,擅自过问别人的私事是很失礼的,但是,他真的想知道,这个说自己的家远得到不了的女孩,之后对她自己有什么打算。

白苏停下步子,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扭头他:“分开?谁说我们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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