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无名先生生辰之宴。众人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常先生饮了几杯酒,脸色越发红润,笑起来更如弥勒佛一般。他又饮了一口,感叹道,“这般好的葡萄美酒,难得,难得,天泽真是有心了。”
今日的葡萄酒是雷天泽命人从京中送来给无名先生贺寿的,言说乃是西域进贡的上好葡萄酒。无名先生虽不算嗜酒,但兴致起时也好饮上几杯,他与雷天泽在义学相邻而居时曾谈起西域的葡萄酒,无名先生赞赏‘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男儿豪气,又提起年轻时游历西域的种种见闻,对葡萄酿制的美酒也怀念不已。
雷天泽回京归府,便进宫向皇帝讨了一坛给无名先生送来。西域进贡给大周皇帝的自然是葡萄酒中的佳品,味道自然不差。
蓝怡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酒的味道确实不差,但比起后世她喝过的好酒口感上仍差了不少。只可惜她不懂酿酒之道,否则肯定能大赚一趣÷阁。
她轻叹一声,微微晃动手中的酒杯,放在鼻子下轻闻,随即又释然而笑。旁边的小七闪着亮晶晶地双眸低声道,“周二嫂,又想到赚钱的好点子了?”
蓝怡有些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还是哪个耳朵听到了?我除了银子,就不能想点别的?”
小七微眯桃花瞳,举杯与对面的夏重潇对饮罢,假装提鼻子轻嗅,方笑嘻嘻道,“无需耳目,只提鼻子一闻就晓得了,看到葡萄酒,一身的铜臭味儿呢。”
蓝怡呵呵一笑,坦言道,“嗯,就是觉得咱们若是能酿出此酒,应比把葡萄做成青山鲜果更赚钱。”
小七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蓝家兄弟,侧身在蓝怡耳边低语道,“周二嫂晓得葡萄酒的酿制方法?”
蓝怡眼睛一斜,“要是晓得还叹气么?!”
小七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引来旁边几人的注意。蓝俊正长眸含着几分探究,“师妹,你与程兄在笑什么?”
蓝怡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在好奇葡萄酒的酿制方法。”
蓝俊正闻言,抬袖向常先生拱手道,“此事若想确知,须向常先生请教才对。”
两桌人把视线都集中到常先生身上,他捻须微微摇头,“葡萄酿酒之技中,最为奇特的便是此酒不用酒曲酿制,不过老朽游历西域时也未亲见。孝直,你久居夏州,可晓得此酒的酿法?”
大周疆域之内的夏州与西域相邻,拓跋孝直乃是夏州人,所以常先生才有此一问。拓跋孝直坦言道,“说来惭愧,某虽居夏州,也饮过不少葡萄酒,但也不知此事。”
众人点头,拓跋孝直乃是夏州大将,忙于军务不晓此事也属正常。无名先生道,“想来此酒的酿制应与梅子酒相仿吧,梅子酒就是不加酒曲蒸酿而成的。”
之后,他将农家酿制梅子酒的方法简单介绍一番。
常先生持酒笑道,“无名,洁琨可还是江州?明年咱们结伴去饮梅子酒,如何?你那孙儿,也有几年不见了吧?”
蓝怡听张平育说过,无名先生共有两子,孟洁琨乃为其长子,此时在江州任职。
无名先生心情颇佳,“彼时看心情如何,若是明年想去,咱们再约,提前约了若到时不想去,反而麻烦。”
常先生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闻你此言,怎得有几分你那小徒儿的口气?!”
无名先生点头,这等随性而为确实是从蓝怡那里学来的,“常兄,我这小徒弟在行事作风上,比你我更得魏晋风骨啊。”
张平育深知恩师对蓝怡的看重和赏识,连珍藏多年的名琴绿绮都随意赠与她,口头的赞誉他更是听过多次,所以此时听闻恩师此言并不觉得奇怪。但是,蓝家兄弟就不同了。无名先生一项对弟子要求严苛,甚少称赞,更别说是当着这么多人,所以他们两个齐刷刷地将目光集中在蓝怡身上,惊奇,疑惑,就连一直充当背景的蓝五此时也抬眸深深看了蓝怡一眼。
其他人的目光倒也罢了,蓝怡看着蓝俊正和拓跋孝直眼中的敌意,感觉心中别扭,不想再这个随性的问题上纠缠,“呵呵,恩师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魏晋风骨,我只是懒,怕答应了事情又忘记了徒增麻烦……常先生,恩师,若说酿造葡萄酒不用酒曲,我记起前几日读到唐朝苏敬的《新修本草》中云‘凡作酒醴须曲,而蒲桃,蜜等酒独不用曲’。虽说书中记载的蒲桃与此葡萄酒的葡萄只同音而不同字,想来应是想去不远的。”
二老点头,拓跋孝直言皮笑肉不笑的道,“周夫人竟连《新修本草》都能熟记于心,孝直真是敬佩万分。”
蓝怡看着他眼中若明的含义,坦然笑道,“小妇人的姨母略通医术,所以家中有几本医书。小妇人也是闲暇时翻来看了几眼,恰巧看到这条有趣方留神多看了几眼,有些印象罢了。嗯,闻着飘进来的香味儿,想必于伯的秘制烤羊能吃了,我去给大家端进来。”
说罢,她起身向着恩师与常先生点头致意,方挑帘出门而去。
拓跋孝直心中更是不悦,忍不住轻哼一声,与他相邻而坐的苏永琛察觉到拓跋孝直对蓝怡的敌意,心中起了探查之意,便与拓跋孝直攀谈起来。
蓝怡到院中的火堆边,在周卫极身边坐下,看他认真给烤羊涂抹调料。周卫极轻声道,“烤好了我端进去就好,你先进去吧。”
冬夜,虽有火堆,但风还是冷的,蓝怡此时未着披风。
蓝怡摇头,在他身边坐下,“不冷,等你烤好了咱们一起进去。”
刀无锋从厨房里端着两盘菜走出来,笑道,“二哥,二嫂,你们且进屋去,烤羊我照看就是。”
刀无锋不喜屋内众人清谈雅论的气氛,更喜与于伯待在厨房里研究厨道,是以一直在院中没有进去。
周卫极也到了该进屋入席的时候,便点头接过刀无锋手中的菜盘,与蓝怡轻声道,“拓跋孝直你只当未看见便是,不要因为他坏了兴致。”
蓝怡点头,“他今夜跟来,必有所图。”
周卫极看了一眼门帘,声音沉稳,“不管他所图为何,我必一探究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