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公子和红翠在四大侍卫的保护下到达京师。自然,京师比江宁又有一番不同。江宁小桥流水处处精致,京师呢,处处彰显大气和粗犷。公子和红翠一行人自小生活在江宁,初来京师,对京师的状况并不是很适应。
好在身边有四大侍卫协助,暗香在大清门东大街花园子胡同重金买下一所新院子。醉春和乱蝶用了一天半晌功夫置办好家具,丫鬟仆役倒是现成的,全是之前的房主留下来的。暗香不过训导了几句,就开始伺候起新主子来。
见大家忙得七荤八素的,公子也没有惊动红翠和暗香,悄悄走出胡同,欣赏起这繁华京师的人物风貌来。这公子和往常一样派头,头戴公子帽,脑后一根乌黑亮泽的辫子,身穿青色长袍,外罩紫色马褂。话说公子面不饰而白,唇不涂而红,尤其是额头上一朵金莲花,更增**不少。乍一看就是个**俏公子。
公子缓步而行,不经意间走入潘家园老胡同。话说这潘家园在京师也算小有名气,一向以经营古玩字画出名。公子倒颇喜欢这些古物,少不得细加赏鉴一番。这时,公子陡然看见一幅前明仇英的《汉宫春晓图》。虽然公子知道这幅画明摆着就是一幅赝品,不过倒也仿得有点意思。公子把画拿在手中。卖主一见这位贵公子气派雍容,华贵大方,但身边却一个跟随也没有,倒也不惊讶。话说本朝皇上生性喜欢微服私访,上行下效,一时,微服私访成了京城风气。那些王孙贵戚没事也爱出来瞎转悠一番,似乎颇能体察民情似的。其实下面的人也知道,这些贵戚多半希望能巧合遇见皇上,近身博一番宠幸罢了。
这卖主自然也把公子当成了这样的主儿,嘴中絮絮叨叨却不乏恭敬:“我的爷,您真好眼力,一般人我也不敢把这品相的画拿出来。您看看,这画的成色、这下面还有仇公子的印章呢。
公子淡淡地问道:“多少银子?”
卖主就近身去,附耳对公子说:“别人我总要两万两银子,看公子是识货的,给一万两吧。”
公子嘿了一声,暗忖,就算画仿得好,最多也就一百两银子。还一万两呢?他可真敢要。
见公子犹豫,卖主底气先就矮了一层:“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开市呢,我见公子面善,也算我们有缘。这样吧,您给我五千两银子,算我送你的。”
公子还没开口,卖主自己就降了五千两了。如果红翠在这儿,早劈头盖脸地骂得他狗血喷头了。这么想着,公子把画又放回去,卖主急了,他一把抓住公子道:“我说这位爷,您摸了摸了半天,画的灵气都被你摸走了,我还怎么卖啊?这么吧,您给我两千两,这画我算白给您了。”
看来,卖主准备赖上公子了。虽说公子读书万卷,满腹经纶,可对付这样的市井小民,公子还真抹不下脸。这种人得像红翠和乱蝶那样的人应付。一下,公子有点懵,不知如何处理。
见公子没什么反应,卖主更加嚣张,索性抓住公子的膝盖。这一下,公子可尴尬了。她女扮男装,却被这么一个男人抓着膝盖,算这么回事啊?自小到大,公子还没接触过除了四侍卫之外的男人呢。这一下,闹得公子面色发窘,脸上泛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在推搡之间,一阵呼喝声传来。远远看见对面一片虹彩涌过来,前面彩红一片,多是年轻俊俏女子,中间独独拥着一个骑高头大马的少年郎,倒像是众星捧月似的。这少年大约十五六岁,文雅俊俏,面如满月、眉如流星,黑漆漆一对眼珠,看起来煞是喜欢人得很。
只见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多是避让,繁拥的街道中间只留下少年和那一堆彩红女子。少年趾高气扬,说不尽的得意**神色。公子正在发窘之间,只想尽快摆脱卖主的厮缠,可顾不上欣赏少年的气派。
居高临下的少年瞥见公子这里热闹,笑嘻嘻地拉住了马缰问道:“你这里是干什么的?难道要卖人不成?我看这小厮长得不错,你要卖多少钱?”
这一下,公子更加急了,但公子多年养成的内敛性格,倒也没说什么。倒是那卖主委屈地说:“参将大人,小人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幅画,可这位爷也不买,倒把小人的画给弄污秽了。小人好几千银子买来的东西,怎么能赔得起呢?小人也不要求别的,就求这位爷给小人本钱就行。可这位爷呢,不但不买,倒把小人打了一顿。您看看,您看看。”说着,他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抓住公子,另一只手捋起袖子,露出斑斑旧伤说:“小人差点就被他打死了。”
这位参将大人再次嘻嘻一笑,翻身下马。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卖主胳膊上的伤口,点头同意说:“你说得不错,确实伤你伤得不轻。”
卖主脸露喜色,求告说:“就是就是,只求参将大人给小的做主。”
这位参将淡淡地说:“不过看伤口至少也是三年前的了,难道这位公子手上功夫如此厉害,竟有瞬间愈合伤口的功力不成?来,来,来,我来见识一下这位公子的神力。”
这位参将一脚撂开卖主那只抓着公子的手,玉手一伸,轻轻握住公子的四指。这位参将只感觉对方的手柔若无骨,细嫩无比,身上微微透出清香一缕,不由得心中一荡。这下,公子脸更红了,一把甩开少年的手,径直就要走开。
参将那肯轻易放他走,拦住他道:“这位公子,难道你随身也带着女人用的醒头香不成?为何这般清香扑鼻?”
公子恼怒非常,脸上却一点愠色都没有。倒是那卖主又不讨好地追上来,向公子讨要两千两银子。少年头也不回,甩手给他一巴掌,这掌力其重无比,生生打掉了卖主两颗门牙。卖主一口血吐出来,右边的脸颊肿起来。
少年却依旧笑嘻嘻的,对前面的四个粉红姑娘说:“既然他要银子,你们好好带他去拿银子去。我帮这位公子垫付了,两千两银子,少一文也不行。”
那四个姑娘答应一声,架着卖主就走。这下,卖主银子也不要了,只管嘴里跑风地叫饶命。在整个胡同内,谁也不敢向这位参将大人要银子,只有他来收银子,从没有从他身上拿银子的。这一去,只怕有去无回见阎王了。
本来,公子也不想管他们的闲事,毕竟卖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可生生地见活人被打成活死人,公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再说,卖主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何必多杀一命呢?
公子从摊上捡起赝品《汉宫春晓图》,又从怀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扔给卖主说:“画我要了,五百两定金,剩下的你去花园子胡同‘锦绣阑’要去。”
公子也不谢少年的好,她暗自忖道,画我已经买了,银子也不需你垫付,识相的,放人走开吧。
卖主呢,这时只求一条烂命好活着,哪还敢奢望银子的事情。别说五百两,就是一文钱,他现在也卖。可少年却不依不饶地说:“这可不行,我说垫付就垫付,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这幅《汉宫春晓图》就当我送公子了,但银子还是我垫付合适。”
公子还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人家都说不用你垫付了,你何必又要强出头呢?我买我的画,我花我的银子,和你甚关,要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见四个姑娘没有动手,那少年参将沉下脸来,喝道:“我说的话你们当放屁么?”
那四个姑娘连道不敢,架着卖主一溜烟地离去。等他们离开后,少年又换作一张笑脸,拱手作揖对公子说:“既然我垫付了银子,画权当我送给公子的一点小礼,万望公子笑纳。”说着,他又凑近来,细细端详公子一番,悄声细语说:“我还想讨教一下醒头香的问题呢。为什么公子身上如此清香缕缕呢?”
公子感觉少年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到脸上,闹得公子面红耳赤心跳不已。公子退步向后,把画扔到卖主的小摊上说:“你要买画,我却没有白受的道理。这画还是放在这里,物归原主吧。”
说完,公子就要离开。少年一个纵越,早飞到公子面前,他把画强放进公子的手里说道:“既然我垫付了银子,岂有把画拿走的道理。我说送给公子就一定要送给公子。公子实在不想要,可以拿回家扔茅厕里啊。”
公子没有想到这少年竟是如此蛮横无理,可公子初来乍到,也不想多惹是非,这种地头蛇还是少惹的为妙。想到这里,公子又忍了忍,只说了一声多谢,绕过少年又要离开。
哪知少年又越到公子面前,拦住公子说:“既然公子要拿走画,总得留给在下一点东西,有来有往,天底下没有只收不送的道理。”
原来他的本意在此,公子恼怒不已。她原不想要什么赝品画,他却强要给,给了还不罢休,又要回送的信物。这少年,明摆着就是要讹东西啊。
公子从怀里拿出那五百两银票说:“既如此,这张银票孝敬参将也好。”
少年却没有接银票,他长臂一伸,从公子腰上拽下一玉佩,端详一番塞进自己的怀里说:“这玉佩好,在下领受了。”
说完,也不等公子答应与否,少年一个纵身,跨上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离开了。公子直直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她从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却又不知对方是谁。
一个大脚女人从店里闯出来,手里拖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嚷道:“你小子,还在这里干什么,拿点银子,快去‘大洛府’找洛爷去,你爹就快被打死了。”
公子心中一动,‘大洛府’?这京师只有一个‘大洛府’,正是他们明日要去的地方,那里住着公子的对头洛青松。难道刚才那少年就是洛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