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乾隆五年到。这一早,锦绣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全是新衣新帽新鞋子。大红灯笼高高挂,五彩面点层层摆。恰是好一派红火热闹景象!
子时一过,锦绣澜的鞭炮噼噼啪啪没有断过,鞭炮声吵得公子一夜没有好睡。四更刚过,红翠就开始梳头拢装打扮得俏丽非常。五更时,公子也起床更衣。红翠伺候公子梳洗过后,刚进了一碗燕窝红枣粥,门口已经被四大侍卫包围起来。
乱蝶先一个嚷道:“乱蝶给公子请安,求公子给点赏钱。”
红翠撇嘴冲着门口斥道:“亏你好意思要赏钱?我每夜里给公子炖的童子鸡都被谁偷吃了?公子没要你赔鸡钱就是好的了。”
公子摆摆手,对红翠说道:“大过年的,少别嘴,快给他们拿赏钱,图个彩头。”
红翠答应是,从早准备好的柜子里取了若干散碎银子拿过去,四大侍卫施礼谢赏然后退出去。四大侍卫刚走,得贵领头又进来磕头,公子依旧吩咐红翠赐赏。接着又是一拨一拨的下人丫鬟进来给公子请安,红翠却没有再说什么,按照京师惯例拿银子出去颁赏。
这样闹了两更次功夫才算消停,公子站起来扭扭僵直的后背,说道:“给我拿些点心来吃。”
红翠答应一个是,快步出去拿了一碟红豆酥、绿豆饼、粉蒸糕进来。公子捏了一块粉蒸糕慢慢嚼着,低头思道,李大叔再没有消息来。好奇怪。
红翠见公子只管埋头沉思,想了想。笑道:“公子可是在想‘亲哥哥’?昨日我听画屏说,洛家什么少主又来了。对着公子直叫‘爱兄弟’,感情那‘亲哥哥’却‘爱兄弟’呢?”
公子一块糕没下去差点噎住。红翠急倒了一杯茶喂公子喝。稍微顺气些,公子把粉蒸糕放到桌上,一巴掌打过来骂道:“没事就会嚼舌根,小心哪天真恼了我,让暗香割了你的舌头。”
红翠闪身躲到公子后面,作怪说道:“小格格说哪里话,我才不怕暗香呢,喜欢他还来不及呢。不过在割了我舌头之前。我要告诉什么亲哥哥,说那兄弟也不是兄弟,却是什么假冒的公子哥儿,看小格格怎么办?到那时,我看亲哥哥却要爱妹妹了呢?”
公子毕竟是女孩,虽自小喜读兵书,喜怒不形于色,但对这种儿女私情依旧很难为情。这时,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只得呵斥红翠道:“我看这几日宠坏你了,再一味地胡说八道,我也不用你伺候。让画屏进来吧。”
一看公子脸色不大好,红翠见风使舵,从公子身后走到前面笑道:“公子可饶了红翠吧。晚上不陪着公子,红翠睡不着觉。画屏那丫头好是好。可哪有红翠伺候得周到?您说是不是,我的小公子?”
公子低声说道:“快收了你的媚样。谁是你的小公子?”
红翠刚要答是,却听门外画屏禀道:“李玉麟家仆人董老头儿到,说给公子请安,并有要紧事回报。”
公子心道,想着曹操,曹操可就到了,只是不知他有什么要紧事回报。公子这么想着,依旧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慢慢说道:“请他进来吧。”
董老头是李玉麟家的老仆,李玉麟在牢里待了二十年,董老头儿在外面守了二十年,终身没娶妻生子。年前,好不容易盼少主人从牢里出来,眼巴巴地跟着少主人回老家度日。按说这时他应该陪着自家主人,请安的事情原用不着派老人来。
董老头儿颤巍巍地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对着公子磕了好几个头,嘴里直道:“老奴先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老奴也给公子请安!”
公子虽起身不得,却使眼色让红翠搀扶起他,说道:“董大爷说什么话来,李大叔一向和家父交好,若晴举手之劳,谈什么救命不救命?红翠,快请大爷起来坐下。”
红翠搀扶起董老头儿,扶他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红翠见他风尘仆仆,似乎几天几夜没休息的样子,问道:“大爷做什么赶得急?快吃些点心,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董老头儿顾不上喝茶吃点心,双手抖动地从怀里摸索出一封密信,交给红翠,说道:“这是我家少主人吩咐交给公子的。少主人交代了,一定亲眼见了公子,亲手交给公子才行。”
红翠把密信交给公子,公子却没有立即拆看看视,反问道:“李大叔说信里写着什么没有?”
董老头儿答道:“我家少主人只说,信件至关重要,只要交给公子,公子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信件,我家少主人在彰德府就被人盯上了。我家少主人因为密信至关重要,其他人送信并不放心,所以专派老奴送来。既然信件已经交给公子,老奴还要急赶回彰德府,老奴真怕,怕~~~”说着,董老头儿已经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见此情况,李玉麟恐怕凶多吉少。公子暗思,什么人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李玉麟呢?再说李玉麟被救虽不能说机密异常,也算是百密无一疏,那么多犯人都从牢中逃走,这人为什么会单单盯上李玉麟?这事蹊跷得很,恐怕只有密信能解开谜题。少不得,公子用随身小刀,刮开信封上的火漆,拆信览视一番。
红翠不识字,察言观色看公子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很严重。等公子看完信件,放到一边,她才小心地问道:“什么事?难道他们被当地的匪首劫了?”
公子神色凝重,吩咐红翠道:“请董老爷子下去吃饭。告诉醉春,等老爷子吃过饭后,他速速陪老爷子南下彰德府。李大叔那儿如有什么事,让他一力应承着。”
红翠回答是,然后带着董老头儿匆匆离开。这面打发走红翠,醉春那儿又来辞别。公子又把事情细细交代一番,吩咐他一定要护送李玉麟,妥善安置好他们一行人才好。
忙完这一些,却是午饭时候。公子从早上开始略进食了一碗粥,一块粉蒸糕,这时早饿得饥肠辘辘了。公子吩咐红翠说,虽是初一,但她不甚喜热闹,就在屋里单吃了吧。红翠知道公子有心事,只能在屋里摆了一桌,捡公子爱吃的吃食尽数全上。
午饭由红翠陪着,公子没有饮酒,红翠无酒不欢,少不得喝了一壶多。刚饮到尽兴处,又听门外画屏禀道:“回公子,什么张玉石到访,请公子见面。”
红翠哼道:“画屏也是个傻丫头,传个话都不会。什么张玉石,明明是张御史嘛。不过张御史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我看明摆着就是来吃白食的嘛。他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的主儿,仗着自己无家无婆娘,整日来我们家蹭饭,讨厌得很。”
公子却没说什么,吩咐画屏道:“在小书房摆上一桌,请张御史小书房等候,我这就过去。”
画屏答应是,然后下去安排去了。公子又对红翠说道:“你在这里尽兴喝罢,我去小书房应付他一下。来的都是客,我们可不能撵客出门。再说张御史心性耿直,却是我们需要的人呢。”
红翠撇撇嘴,起身伺候公子更衣出房。
这张御史名叫张继贤,今年刚满二十岁,是乾隆四年的新晋进士。张御史虽是朝廷命官,但每月的俸银不够他上街沽酒喝。年关将近,他在艾家三十号当铺用砚台换了几十文酒钱,正要找家酒铺喝点小酒,不巧出当铺遇见了暗香。他和暗香甚能聊得来,经暗香介绍,认识了锦绣澜的主人艾公子。从那时起,锦绣澜却成了他常来之所。
张御史性子豪爽,做事不拘泥。公子进来时,他已在自斟自饮。见到公子,他起身施礼道:“恕兄长我无礼,主人没来,客人已经吃上了。我想公子人品高洁雅致,不会和我这粗人计较吧?”
公子请张御史继续坐下,说道:“张御史哪儿是什么粗人?张御史的会试文章,若晴也曾拜读过,写的是一团锦绣、洋洋洒洒,若晴佩服得紧呢。”
张御史自斟自饮一杯,说道:“知道公子不善饮酒,继贤我就不礼让了,只管自个喝痛快为好。不怕公子笑话,继贤若不是大节下无饭可吃,也不会到锦绣澜来讨饭。”
公子答道:“张御史客气了。御史不介意的话,锦绣澜的门随时为御史开着。”
张御史喝了两杯酒,酒意涌上来,脸涨得通红。他起身,魁梧的身材足比公子高了一头还多。他踏着大步在屋里转了一圈,侃侃而谈道:“想那日殿试,我见到当今圣上,那也是年少英明之主。”
公子心道,想那乾隆,说来应该是自己的堂哥,不知长得甚样?叔父雍正皇上阴鸷凶狠,他又能英明到哪儿去?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五味俱全,脸上却半点颜色都没带出来。
公子答道:“若晴只是一介小民,如何能和御史相比得以见天颜呢?张御史说英明,那应该是英明的吧。”
不知怎地,张御史却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桌上杯儿、盏儿跳了两下,幸好他力气不大,东西没摔碎。(未完待续……)r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