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妈妈尴尬地一笑说道:“我说红翠姑娘喝也喝差不多了,时间不早,早日回去歇着吧。”
红翠谈兴正浓,哪有轻易回去的道理。她侃侃而谈说:“要我红翠说,这世上最赚钱的买卖就是妓-院了。男人女人还不就是那回事,有钱找个地方松散一下筋骨,出一把蛮力,浑身舒坦了。别说这些姐姐妹妹们长得好看,就是红翠我见了英俊汉子还想多看一眼呢,男人玩玩女人怎么了?如果不是怕公子骂我,我倒想开一个男-妓-院呢。但我又想,不行啊,我们大清的规矩:女人得三从四德,没事不能到街上逛,院子里没客人,不赚钱,这行当不能干。”
肖妈妈听红翠说得投机,哈哈大笑说道:“看你只是个姑娘,说起话来比我这老妈妈还老道呢。幸好你不是干这一行的,姑娘要干这一行啊,京师十八窑、八大胡同什么的都得关门回家。”
不知怎么地,红翠此时的兴致却低沉下来。她眼圈微红,语声哽咽,不时拿出手帕擦擦眼睛。肖妈妈自从认识了红翠,从来都是风里来火里去的,没见过她如此女儿习气,不由诧异问道:“说得好好的,姑娘怎么伤心起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红翠鼻子一把泪一把的,索性嚎啕大哭起来。肖妈妈没了主意,想劝— 解几句,可又不知从何劝起,万一劝的地方不对,岂不是更伤心?红翠情绪闹得很大,肖妈妈怕她吵了客人。只能说道:“姑娘,快休哭了。这样子不好,还以为妈妈我欺负姑娘了呢。”
宛如听闻动静。也下来劝阻说道:“妹妹这是闹哪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红翠哽咽着说道:“这行当虽然挣钱,可姑娘们却不好挨。想我那去世的娘,生前不知受了多少苦。像红翠这般,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
听红翠一语,宛如不禁也伤心起来。她原本是官宦人家小姐,只因父亲被抓,自己卖进娼家。从进丽春院第一天起,她就盼望着能找一个诚心君子,脱籍娼妓身份。像她们这种身份。年轻时固然穿金戴银,可一旦年老色衰,还有什么好依靠的呢?
肖妈妈怕她们影响了院中的姐妹,开解说道:“姑娘这就想岔了。你们想想,那长在大家宅院的,多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几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选夫婿的。那小家子贫寒人家呢,多半也是跟着穷汉子种田持家。我们青楼女子却不一样,见多了达官贵人。保不准哪天就嫁了如意又有钱的主儿,不比她们强百倍。其他的不说,咱就说前两天被赎出去的青丝,听说对方就是个大户。进去就要当姨太太的。我们早卖笑晚侍寝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红翠纳罕道,原来青丝被赎出去了。我说今天咋没见她呢。想着想着,红翠问道:“青丝姐姐嫁谁了?”
肖妈妈答道:“这我却不知。赎她的时候,龟奴说文书上写着柴福。”她皱着眉头说道:“我从没听过京城有叫柴福的贵人。想必是外来的财主。”
一听到柴福这个名字,红翠心中不禁一惊。她听公子说过李玉麟是被叫柴福的人杀死的。这个柴福一定就是赎青丝姐姐的柴福,听肖妈妈的意思,她也不认识这个人,那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打听到这柴福是谁才好。
红翠心中一转,对肖妈妈笑道:“我想青丝姐姐嫁了好人家,总要时常回来走走的。哪天她要回来了,势必告知我一声,我也好攀个高枝,嫁个好人家。”
宛如伸指在她脸上捅了一下,嗔道:“妹妹好会说笑,明摆着眼前就守着一个好的,还好说什么嫁高枝。”
红翠知道她说的是小格格,心中暗笑不已,明白她的心思,嘴里却依旧开玩笑说道:“我倒是想跟着我家公子呢,可我家公子不要我。姐姐是不是也看中了我家公子啊,改天我给你说合说合,叫你一声嫂子可好?”
宛如见猜中了她的心思,脸上绯红一片,嘴上却连连骂道:“死丫头,你浑说什么?小心我恼了,撕了你的嘴。”
红翠心中有事,没有继续胡缠下去。她嘻嘻一笑,站起来道别道:“时间不早,我回去得伺候我家公子去了。不是我说,我家公子毛病多得很呢,没有红翠,她晚上可睡不了好觉。”
肖妈妈又想歪了,邪邪地笑说:“那是那是,姑娘快回去吧,别让公子等得急。”
红翠走出丽春院,雇了一乘小轿,径直回锦绣澜。不想在门口却碰见了混天魔王洛青松。原来,宛如正要找人送他回府,他却一头栽在宛如的床上呼呼睡起来。宛如不好叫他,让丫鬟准备了醒酒茶,不时喂他几口,她自己下楼陪红翠聊天。这半天功夫,他觉也睡够了,酒也醒了,也要骑马回府去。
见了红翠,他下意识先看看她身后,见没有公子,纳闷道:“咦,怎么就姑娘一个人?你家公子呢?”
红翠哼一声,直往轿子里钻,答道:“早家去了,洛爷好睡。”
洛青松下马,一把拉住她,一脸正色说道:“我有正事问你,之前原本想问你家公子的,可是酒喝着喝着就多了,话都不曾问一句。”
红翠甩开他,说道:“爷有什么话快请说,红翠赶着回家呢。”
洛青松说道:“你休瞒我,我要问你,你家公子和冯广才冯大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冯大人有意和你们锦绣澜为难,你告知我,我好从中调节。”
红翠不知道他有何居心,反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有好处给我?”
洛青松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全都塞给她,问道:“快说。”
红翠见有银子可拿,告诉他又没什么坏事,就开口说道:“冯广才我不知道,但最近公子正在查找柴福这个人,他杀了我公子家一个旧人。”只说了这么一句,红翠却不再说了,转身钻进轿子快速离开了丽春院。
洛青松倒怔了,柴福,他当然知道柴福是谁?这么说来,冯广才果真在算计艾兄弟?怎么也得想个法儿疏通一下才好。
回到锦绣澜,却已经是晚饭时候。红翠一下午嘴都没有消停,这会儿还觉得肚胀腹满,吃不下一点儿东西。她伺候公子略进了一碗粥,梳洗一番,早早就寝。
说闲话的时候,红翠把青丝的事情告诉公子,纳闷青丝怎么会跟了柴福?弄得神神秘秘的好奇怪。公子斥她少管闲事,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说到这里,公子半倚在床头,脑后放着一个大靠枕,满头秀发顺颊而下,样子十分俏丽。
红翠瞥了一眼公子,也不由得心中一荡,嘴中说道:“就是红翠我这样的女人,见了小格格还想多看两眼呢,所以您就饶了那些男人吧。我看混天魔王就是对小格格有意思,有心多亲近小格格,只是他的方法有些不对头。换作其他女人,爱慕他有钱有势有相貌,或者会跟了他,可小格格您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着了他的道?所以他呀,讨不了小格格您的好。”
公子原本还用心听着,后来听她话越说越离谱,嗔道:“这几日不理你,你又该掌嘴了?整日浑说什么?前日我给你的信件可藏好了?我说那才是正经事。想想我们当铺被盗,我想跟冯广才有一定的关系。他不是为了那些簪子什么的小物件,完全就是趟趟路子,想盗取那些信件。”
红翠哧一下笑说:“我当是什么劳什子呢,不就是几封破信,又不是珠玉宝器,我才不稀罕它呢。”
公子说道:“尽说些废话,还是快快藏好吧。”
红翠答应是,然后从床下面抽出那些信件,打开描金镜奁下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有一个按钮,摁下按钮,里面跳出来一个暗屉。红翠用腰间的钥匙打开暗屉,把信件放进去,又锁好暗屉,这才转身而来。
她把钥匙重又拴回自己的腰间,对公子说道:“看吧,我放进金匮里了,这下小格格您放心了吧。钥匙我随身带着,红翠在钥匙在,这样处置爱兄弟您可满意?我说爱兄弟,几日不见~~~”她故意学着洛青松的语气说话,弯腰抱拳施礼。哪知道她觉得好玩,话说了一半自个就先笑倒了。
她揉着肚子一骨碌摔倒在床上,抱着公子说道:“诶呀,我的亲亲爱兄弟,我们一起睡觉可好?”
公子看她疯得厉害,对着她的屁股踢了一脚,斥道:“早歇着吧,没见你一天到突管混闹!”
喜客来是京城第一家日夜不禁的酒楼,平常酒楼一般到晚上戌时就歇业了,像醉仙楼那样大牌酒楼也就撑到亥时,但唯有喜客来却是十二个时辰时时开着。很多喜欢晚上出来遛食的酒客多半会选择喜客来。点三两碟不值钱的小菜,多打几升酒,慢慢呷着酒,宾客间胡乱吹着牛。
此时,一个十七八岁黑黑瘦瘦的小哥,坐在厅上显眼的位置,兴头头地要了上等‘武林春’酒两壶,捡喜客来最好的菜肴摆了七八盘。他却不慌着吃菜喝酒,坐在位置上一筷子也不动,呆呆地出神。(未完待续……)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