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翠就不明白了,格格明明早上答应说,如何处理阿桂的事情,午时就见分晓。可是,她为阿桂的接风酒一直喝到酉时才散。那个时候,又该吃晚饭了。格格索性说道,连晚饭一起吃了散罢。几人又吃又喝一下午,到这时,哪还有肚子再吃晚饭?暗香倒让厨下准备得很丰盛,但三人都拍拍溜圆的肚子说道,再也吃不下去了。暗香只好每人上了一碗稀粥,三人各喝了半碗,才尽兴而去。
格格虽没有多饮酒,但折腾了一下午,还是感觉乏累得很。暗香送她回内室,红翠嘟着嘴埋怨道:“小格格,酒喝痛快了吧?谁像我红翠,只能待在这屋里闷得无聊。”
暗香对红翠说道:“今日早歇了吧,格格累一天乏了。”
红翠气闷至极,愤道:“用不着二爷你来教训我!二爷只管好外面的事就好,我们屋子里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暗香也不和她争辩,将格格扶到床沿坐下,然后轻轻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红翠,红翠正要询问一番,又见帘子掀动,原来是画屏闻听前面席面散了,忙也打听消息来了。
格格自然知道两人的心思,闭着眼睛,声音轻飘飘说道:“今日真乏了,早歇了吧。一两日内,准保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画屏听格格说到这里,只好躬身说是,忙去端了热水,洗脸擦脚收拾一番伺候格格睡觉。红翠心里虽一肚子憋闷,此时也只好强摁下去。不过一两日,索性再等一两日罢。
次日起来吃了早饭,格格就让画屏伺候更衣,她要带阿桂进宫去。画屏心道。格格总算开始行动了,不知她要怎生解决老舅的问题,但又不好发问,只是尽力服侍格格穿戴整齐。
格格穿戴完毕,前厅阿桂早接到暗香通知,说格格要领他进宫见皇上,心下早又乱成了一锅粥。说要见皇上。他心中激动不安。可见了皇上如何对奏金川战事?万一说错一个字,天威难测,可真就保不住项上脑袋了。可是不见皇上更不行。早晚会被张广泗追到,那时一刀结果了,可就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想来,还是见皇上好一些。
这时。阿桂也已经穿戴整齐。之前的战袍早破烂不堪,府内又不敢回去。倒是格格想得周全,特意吩咐人准备了朝服,让他穿戴一新面见皇上。
两人骑了马,从西直门进去。恰在永和殿外见到高无庸。高无庸见是晴格格,忙打千行礼。格格问道:“这会儿皇上在哪里呢?”
高无庸哈着腰答道:“主子退朝后,这会儿在西暖阁歇着呢。奴才奉皇上旨意。要讷相进殿内问话。”
格格点点头,对阿桂说道:“走。我们去西暖阁罢。”
乍一见阿桂,高无庸可是吃了一惊。他是太监,宫内明令太监不能参与政事,可是不代表他不知道政事。那日乾隆给和亲王和格格看折子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伺候着呢。明明听到阿桂被军法处决了,怎么此时又跑来一个阿桂?他心道,这事很有蹊跷。不过见阿桂跟着晴格格,他也不好多问,只深深地看了阿桂一眼,然后出宫宣旨去了。
西暖阁内,乾隆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张广泗的报捷折子已经明发三四天了,下面多是歌功颂德的折子。乾隆看也懒得看,只歪在榻上想心思。他越想就越觉得折子有问题。往日,张广泗上折子,多半用专折上奏,可那日的折子,破烂不堪,估计是从茅厕里捡来的手纸。这种折子,怎么可能像是打赢胜仗的?弘昼已经给庆复、张广泗写了信,一二日内就能见到他们答复。但乾隆对他们的答复不寄希望,既然他们要瞒报军情,怎肯轻易承认失败?他也不能亲上前线查看一番,此事实在难做!
小太监进阁轻声问道:“皇上,晴格格在外面求见!”
乾隆哦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说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时,太监领着格格进阁,跪拜行礼请安。乾隆稳稳坐在榻上,抬手说道:“若晴,起来坐下说话。”
格格起身在塌下的小杌子上坐下。乾隆问道:“那日问你的话你可想清楚了?金川之事你怎么看?”
格格坦言答道:“恕若晴直言,依若晴看来,只怕张广泗庆复是败了。”
乾隆沉思说道:“你说得不错,朕也是这么看的,只是目今无人上奏,朕对前线情况一无所知,要凭猜测责罚大将只怕不妥。”
格格对奏道:“有甚不妥?皇上若要证见,若晴给皇上一个证见就是。”
乾隆惊讶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证见?”
格格答道:“阿桂就是证见。”
乾隆站立起来,踱下床榻问道:“你说什么?阿桂还没死,逃回来了?”
格格答道:“阿桂就在殿外,皇上见了就知道了。”
乾隆对太监说道:“宣阿桂进来。”
顷刻,阿桂被太监领着进来。这两日虽然在锦绣澜,他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但今日见了皇上,再次让他激动起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噗通跪在地上,暗哑地叫了声主子,竟又压抑不住哭起来。
格格见状,忙劝道:“桂参将快别这样,仔细君前失仪!”
阿桂才算勉强止住了哭,泣道:“奴才给主子丢脸了!”
乾隆见果真是阿桂,脸色阴沉地说道:“你当然给朕丢脸了!朕对你何等期望?你竟敢规避军法,逃来见朕?”
阿桂脸色青白,向前跪爬了几步,仰着头泣道:“皇上,皇上!庆复和张广泗被莎罗奔围困,主帅大营丢失,粮草被掠,兵马损失三分之二,所以才被迫与敌人签订和议~~~”他边哭边述,足用小半个时辰才将金川之败讲述清楚。最后,阿桂说道:“众军深入金川,听从他们号令,各军伤亡惨重,只有我们这一支队伍守护伤亡少些。”
虽然之前,乾隆也猜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以为他们只是以小胜报大功搪塞了事,再没想到他们会全军覆没,这让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他咬牙说道:“只凭你片言之词,朕难以置信!胜败先不说,难道他们有贼胆竟敢欺君?”
阿桂又奏道:“微臣不能说臣的话就全是对的,毕竟兵败时,微臣并没有在大营附近,有的只是耳闻听来的。但微臣可以用脑袋保证,我军大败确是真的!皇上若不信,可派人去金川问问,查看一番,就知微臣说的话到底真假与否。”
乾隆好不容易缓过来劲儿,粗重地喘了一口气,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刚才的愤怒已经逐渐变成了无力,颓然坐在椅子上,仿佛虚脱似的。好半天,才慢慢开口说道:“嗯,听你的,叫纪山去金川,查明实报。若你说得属实,将庆复、张广泗锁拿进京。”
格格却说道:“若晴以为这样不妥。纪山是张广泗的老部下,这么去了,敢不会徇私舞弊么?”
乾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若晴说可派谁去?”
若晴却说道:“朝中的人若晴也不了解很多,派谁去皇上再斟酌一番,只是务要探明实情才是。”
乾隆又沉吟好一会儿,才说道:“此时朝中还有谁呢?庆复和张广泗在四川待了这多年。朕原指望他们打下金川,从此共享太平,再没想到,小小一个金川,张广泗四五万人马围困数年毫无结果,弄得这地方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今要朕如何收拾?”
听乾隆口中多有微词,格格近前试探问道:“若情况属实,皇上准备拿张广泗怎么办?”
刚才闭目那一会儿,乾隆已经信了阿桂一多半,也考虑过对他们的处置办法。庆复从一开始坐放班滚逃到小金川,又多年征战不利,这次又欺君罔上、瞒报军情,肯定要处死的。对张广泗,他还是顾虑甚多。乾隆元年,苗疆叛乱,张广泗只用一年时间平叛,此后治理云贵两省,多有政绩。如今看战况,大小金川肯定是还要再打下去的,不仅要打下去,并且一定要打赢才行,否则朝廷脸面往哪儿搁?皇上脸面往哪儿搁?若如此,倒不如先留下张广泗,在军中待罪立功,以观后效。
此时,格格问到,他才说道:“若情况属实,肯定要重重处罚一番。”
两人听乾隆这么说,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是不准备处死张广泗了,最多也就是一个处罚。于是格格说道:“一切听凭皇上处置。”
乾隆躺回到榻上,挥挥手,无力地说:“朕躺一会儿,你们跪安吧。”
阿桂和格格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轻轻退出去。走出西暖阁,阿桂对着格格深深作揖说道:“多谢格格周全!”
格格说道:“桂参将不必多礼,且回家休息几日,静等朝廷消息。若晴这里若得到消息,也会及早通知桂参将的。”
阿桂坦然说道:“多谢格格了!只怕从今晚开始,阿桂才能睡个安稳觉呢。”说罢,两人依旧从西直门出宫,各回府邸去了。(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