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酒席就备在董氏房内。董氏喜欢大房间,除了房间大,房内家具也大。凤儿吩咐厨下将桌子抬进屋内,又搬来一架屏风挡在床与桌子中间。按照董氏的说法,客人在内室吃饭,见到卧床不吉利,中间挡一架屏风就好了。
安排停当,冯氏带着鹂儿也准时到来。凤儿请冯氏坐下,说大奶奶马上就到。冯氏笑道不碍事,大奶奶忙,不像她们没事可做。
凤儿装作没听见,笑着沏茶端点心。不一会儿,董氏从外而入,见了冯氏,笑道:“不好意思,让妹妹好等。咱这府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日闲杂事怎么也得有一二十件。我老了,精力不足,以后只能仰仗妹妹帮衬帮衬了。”
冯氏起身施礼说道:“奶奶可高看黄桃了,黄桃这点能耐怎么和奶奶比?”
董氏请她坐下,自己也坐好。见酒席停当,另一张桌子上摆着酒壶酒盏酒杯,正是冯氏带来的酒具。董氏心道,这要让凤儿去倒酒,只怕她又多心,少不得酒还是她带来的人倒。于是,董氏吩咐道:“我们先吃着喝着,再慢慢说话。不瞒妹妹说,这酒我可有段时间不喝了。大夫说我身体不好,要戒酒腥。今日若不是妹妹来,我还不开酒戒呢。咱们今天别约束,放开吃喝,一尽酒兴。鹂儿,给大姨太斟酒。”
冯氏忙道:“奶奶快别这么说,还是给奶奶先斟酒。”
董氏笑道:“这样好了,各人管各人。凤儿给我斟酒,鹂儿给你斟酒,这样可不是好?”
冯氏心一宽。说道:“奶奶说得很是。”
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饮了,冯氏夹了一筷子竹笋吃了。董氏说道:“早知道妹妹爱吃这个,所以专门让厨下准备的。”
这会儿,即使冯氏有些小心眼也被董氏拿线穿平了。冯氏感激说道:“奶奶可真有心。奶奶别管了,从今后,黄桃就是奶奶的人,奶奶让黄桃做什么。黄桃就做什么。半点含糊都没有。”
董氏微微一笑,自个儿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这才淡淡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要人样有人样,要模样有模样。娘家父母又惯着,所以时时做些出格的事情。那日。街上有庙会,我闹着要去。去庙会手里总得有银子啊。我怕我爹不敢和他要,所以就去找自家老娘。偏不巧,那天老娘心情不好,说闺女家家的。闹着看什么庙会啊,半文钱也不给我。拿不到钱,我可不能去庙会啊。我心思一动。让小丫头骗我娘出去,自己从娘的柜子里摸了十多两银子竟去了。回来。我娘查看银子少了,少不得将我痛打一顿。”
冯氏听了呵呵笑说:“感情大奶奶从做姑娘时就喜欢银子啊?”
董氏嗔道:“这话说的?难道你不喜欢银子么?其他的不说,年前你刚进门时,老爷柜中消失的五百两银子,老爷气得不能行,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银子被谁拿去了。”
冯氏听她说得这么坚决,揣测她手中真有证据不成?但她话没说明白,自己也只好装糊涂说道:“老爷什么时候丢五百两,黄桃怎么不知道?”
董氏呵呵笑道:“老爷刚丢了五百两银子,西林子口一家酒家被人租赁了,租银正好五百两。更巧的是,开店的店家姓冯名照,正好是妹妹的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董氏说得振振有词,冯氏也真怕她手中握有实据。此时不好再狡辩,只好当先跪在地上,求奶奶饶命。她以为董氏只是吓她一吓,好从此拿捏住她。谁知道董氏淡淡地说道:“你跪我做什么?这是老爷的银子,你还是跪老爷吧。我想妹妹在老爷面前一向很吃得开,这点银子想必不是问题。”
冯氏惊道:“老爷也在这里么?”她虽进府时间不长,可也知道老爷嗜钱如命。若被老爷知道她盗窃了五百两银子,早晚要把她赶出府去。
董氏不说话,看了一眼屏风,对凤儿说道:“把屏风撤走吧。”
话音未落,李浩已经从屏风后走出,面色铁青,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手指着冯氏怒道:“竟是你做的?当时我一直怀疑是大奶奶做的,再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枉我疼你一场,以为你是个本份的,谁知你竟是个贼?还没咋样呢,就往家搬银子,这么下去,我李家早晚被你偷光了。也罢,你这种人府内留不得,今夜收拾东西滚回家去罢!”
冯氏一见老爷从屏风后出来,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早知道她不安好心就不该来吃酒。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冯氏一头扑在老爷面前,抱着老爷的腿,求老爷原谅自己。愤怒之中,李浩一脚踢开冯氏,气哼哼说道:“你可少在我面前装了,趁我没叫小厮之前赶紧走开。”
冯氏知道此时再求无用,好在这几日内手内敛了一些银子,趁着他们还不知道风声之前,连夜家去罢。她这么想着,起身出了院子。鹂儿遭此巨变,心道这下可好,只好另寻奶奶伺候了。好在冯氏进门之前,曾买了一个小丫头进府。这会儿依旧使唤着小丫头,收拾好行李,连夜出府去。
第二日,大姨太被撵出去的消息传遍府内。这一下,之前找大姨太托关系找事做的人傻眼了,孝敬大姨太的银子全泡汤了。这时,府内依旧是大奶奶主事,少不得再准备一份银子孝敬大奶奶去。大奶奶也不计前嫌,来者不拒,一一笑纳。
至少在红翠看来,格格说得实在不错,最后的赢家真的是董氏。红翠在佩服格格料事如神的时候,又问格格,到底要怎么处置李浩?他们在府内住了差不多半月,也不见格格给皇上写折子,整日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偶尔去院子内赏花,皇上交给的差使可怎么周全?
格格没有回答红翠的问题,却问:“暗香他们几个可在外面候着呢?”
格格不提这件事,红翠差点忘了。之前,暗香来到院内说要见格格。红翠见格格刚在梳洗就让他先侯一会儿。这会儿可把他给忘了。红翠一拍脑袋,说道:“一说事儿就忘了。暗香在门口侯半天了。”
格格吩咐让暗香进来。暗香进得门来,先对格格作揖请安。格格说道罢了,接着问道:“我让你们找的东西可都找到了?”
暗香从怀中摸出一些物事。红翠打眼一看,无非是字据地契啥的,约莫有几十张。暗香近前,将这些字据交到格格手内。格格略略一看,说道:“邢俸人可扣起来了?”
暗香答道:“按照格格的吩咐,扣在我们后院内,由我们几个轮流看管。”
格格点头说道:“好!你进来时,可见李浩出门去没有?这个时候只怕要去衙内呢。”
暗香说道:“暗香料到格格要这么做,所以来之前已经见了李浩。暗香说格格有事找他,让他早饭后过来见格格一面再走。”
格格抬头扬眉说道:“你做得好!一会儿他要来,我们就将这些字据甩给他看,看他如何说?”
红翠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没听懂。”
格格说道:“你不是总说我无事可做么?半月来,我铺了恁大一张网,今日可要收网了。”
红翠问道:“格格要收拾李浩了?”
暗香点头道:“正是。这些字据全都是邢俸在外面贪赃枉法、强买强卖的罪证,下面还有人的上告诉状。这些日子,我们几个一直在外面收集这个。格格的意思是,今日将这些证据扔到他面前,看他怎么说?”
红翠又说道:“我听着怎么还是不明白,邢俸是大奶奶的人啊。邢俸在外面做得事,多半和大奶奶有干系。我要是李浩,多半找个借口推得一干二净。”
格格说道:“我早聊到了,所以往下还有一层,你们只管等着看就是。”
这会儿吃完早饭,李浩往晴格格住的院子而来。他寻思着,晴格格在府内住了半月有余。府内好吃好喝好住着,晴格格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到底什么意思呢?其实,他还是想赶紧送走这尊菩萨,毕竟有晴格格在杭州府,他诸事不便,也没法明目张胆地当‘阎王票子’了,好些税金只得暂时放着,见白花花的银子不能收,可真是要他命呢。听暗香说格格要见他,他心里一直犯嘀咕,难道她想离开了?
进了院子,李浩来到晴格格住的屋外,哈腰低声问道:“晴格格在屋内么?卑职李浩到了。”
红翠看看格格,格格点头让他进来。红翠这次过去掀开帘子,说道:“李大人快请进,我家格格正念叨你呢。”
李浩进屋,照样子行礼请安。格格说道免了,快请李大人坐。李浩忙道不敢,却在格格下首一张凳子上坐下。坐下后,李浩笑道:“晴格格叫卑职过来可是有事情吩咐?下面若有招待不周的,晴格格只管说,卑职一定重重责罚他们。”
格格手中拿着那堆字据,淡淡说道:“吩咐可不敢,还是大人自己看吧。”说着,红翠接过来字据,交到李浩面前。
李浩接过字据,只看了一眼,面色大变问道:“晴格格从哪里弄来的?”(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