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店名叫:吴家小馆。
它的老板娘真如吴光祖所说,格外凶煞,不常给人好脸色。但店中所管的伙食不错,这点还是让古宝吕很满意的。
午饭高峰过后,员工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古宝吕出门去找住的地方,逛了几条街下来,都没看得上眼的。
价格昂贵的他住不起,稍微低廉一些的,卫生极差,随处可见奔走的耗子。
这让住惯了四九城的古宝吕,根本无法适应。最终,一路直奔吴光祖的摊位而去。
吴光祖一听古宝吕找住的地方,立马就眼睛一转,拉着他走进铜锣弄巷。
在弄巷中左拐右拐,没几分钟,两人又回到了兰婆婆的院子门口。“怎么?你要让我住在兰婆婆家里?”
想想兰婆婆那嚣张跋扈的不孝子,古宝吕就心生厌恶,不愿跨进院子一步。
“算是吧,不过不是住在这边院子,而是这个院子里。”吴光祖走到兰婆婆家隔壁的院子大门口,用钥匙打开铁锁,使劲一推道。
贴着年画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出乎古宝吕意料的,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之气。
“放心吧,有人住在这里的。这也是兰婆婆家的院子,以前是她和老伴的院子。她老伴儿死后,他就搬到了隔壁和儿子一起住。”
吴光祖说着,跨过门槛进入院中。
院子的空间不大,院墙两侧都堆着了落尘的木制家具。不少荒草在家具中肆意生长,从缝隙中探出嫩芽。
西侧的墙边,还种着一棵樱桃树,春分后的樱桃树,抽出青色的嫩芽,点点的青色沾满了根根细长的树杈。
鹅卵石铺出的小道,从大门一路延伸到房子的台阶跟前。
古宝吕跟着走了进来,他的眼睛紧紧盯在东边的院墙上。刚才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吴光祖看他的紧张模样,以为他认生,于是嘿嘿一笑:“多年前初到这里时,我居无定所。兰婆婆见我可怜,就把这院子租给我了。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和你一同租住,反正房子里面挺大的。”
吴光祖把古宝吕领进屋内,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一张圆桌、四张小圆凳子与一台银白色的电视机。
略显萧条的摆设,远不如外面那些几星级的酒店看着舒服,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嘛?”古宝吕问。
吴光祖一下子懵了,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
反应两秒后,他并未注意到古宝吕的不自在,反倒是乐呵呵的介绍道:“兰婆婆给我一月八百的租金,你住进来的话,咱俩一人一半,没多少钱。你一月工资三...两千块呢,不差这点钱。”
古宝吕抬眼看他:“那我剩下的钱,够坐火车去贵溪嘛?”
“一个月的工资,直通贵溪的话,再包涵吃的住的。肯定是不够的,你非得攒最少两个月才行。”吴光祖面色坚定的回答他。
古宝吕听他这么说,也无他法的认命点头。
吴光祖心中乐开了花,这村子来的傻小子只要干够两个月。一个月老板娘扣他一千工资,不但吴光祖之前在店中白吃白喝的赊账能补上,再继续白吃白喝一段时日,也不成问题。
一天之内,古宝吕吃的住的赚钱的地方,全部都解决了。
在吴光祖的撺掇下,古宝吕开始在吴家小馆中埋头苦干。
每日清晨,他都是天未亮就站到了店门前,等待老板老吴前来开店。
每日饭点高峰,他都是跑的最勤快的那个。虽然这样劳作会让他的气息变得微弱稀薄,保持人形都很苦难。
可亦让他觉得,人类就是该这么活着的。只有忙碌的时候,古宝吕才能体验到当‘人’的感觉。
充实而又辛苦,这就是人。
店中的两个伙计,一个是老板的远房侄子,一个是同村的后生。两人念在古宝吕年纪小,对他照顾有加。
在吴家小馆中,古宝吕每一天都过得格外充实。
时间一转,已是半个月过去。
这天清晨,古宝吕照旧早早起床,蹑手蹑脚的收拾好自己,走出屋子,生怕惊到还在酣睡的吴光祖。
岂料,他刚走到院子中,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兰婆婆的沙哑哭喊声,其中还掺杂着话语不清的吵杂。
听着有许多人。
古宝吕连忙几步跃上墙头,探出脑袋,朝隔壁院子看去。只见隔壁院子中,站着几个身穿灰色西装、面色冷峻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戴了一只黑框眼镜,眼神中满是蔑视。
几个男人的面前,是兰婆婆那个不成器的二流子儿子。此时的他,犹如一只翻了身的乌龟,仰面躺在地上挣扎。
可怎么挣扎,都无法翻身站起。因为黑框眼镜男的一只脚,正狠狠踏在他的肚皮上。
二流子和兰婆婆都是只穿了秋衣秋裤,应该是这群西装男们,突然闯入,事发突然,让他们没来得及套厚衣服。
兰婆婆哭喊着,抱住眼镜男的小腿,一个劲的哀求。眼镜男蔑视的一脚踢开她。
古宝吕的眼神亮了,他惊讶的发现,兰婆婆的身后,安静的蹲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头儿。
这老头儿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袖边和领口稍露出一点里面的白色内衬。老头儿面色愁苦,双臂微张,应是在纠结要不要去扶兰婆婆。
这是谁?古宝吕正疑惑着,就见兰婆婆再度扑到了眼镜男的小腿上,死死抱住,求他高抬贵腿。
眼镜男不为所动,这次却没有踢开兰婆婆,而是冷冷的把手中文件摔到二流子的脸上。
用低沉的声线朗声道:“照你说的,我悲怜你,再给你一月时间。若是一月之后,还无法把本息一起还清的话,这,还有这两套院子,就都是我们公司的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示意性的指了指古宝吕所住的院子。碰巧看到了偷窥的古宝吕,狠狠剜了古宝吕一眼。
“如果做好了交房子的准备,就赶紧把租客赶走。不然到时候我们可就要强制请离他们了。”
眼镜男若有所指的说。
兰婆婆抽噎不停,赶忙点头:“是是是,求求您了,快放开我的儿吧。求求您了。”
眼镜男收腿,兰婆婆赶紧替二流子揉了揉肚子,疼惜的问:“我儿怎么样?肚子疼的难受不?”
二流子恨恨的看着西装男们离开,转头瞪向兰婆婆,他一把将兰婆婆推开。
“都是因为你,当初我创业时,你把这两套房子卖了,给我提供资金的话,哪里还有现在这种事!你瞧瞧,你瞧瞧!”
二流子翻身爬起,掀起单薄的秋衣,指着身上的青紫道:“说什么不舍得院子,呵呵,我被打成这样就舍得了?我可是你亲儿子啊!你死守着这两套房子有什么用!”
兰婆婆被二流子吓到了,愣怔片刻后,掩面哭泣起来。
呜咽的声音在清冷的早晨,空旷的弄巷中,传出去很远很远,经久不绝。
另一边院子的邻居,打开窗户,似是被扰了美梦,直接开口骂道:“哭什么呢哭!大清晨的,哭丧呢!”
“丧你奶奶滴个腿!”二流子回骂一句,拽扯住兰婆婆回屋子去了。
那奇怪的小老头儿,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古宝吕心中似是打翻了调料盒一般,百味复杂。他既为兰婆婆可怜,又为好不容易找到的住处,马上就要丢失了,而担忧。
“哎呀呀,这二流子不知道又借了什么钱,居然被追债的追到这里来了。”
忽的,古宝吕的耳边乍响一个人的说话声。这让他差点身形不稳,跌落下去。
吴光祖手疾眼快的扶住他:“小心点。”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冒出来吓人。”古宝吕松开墙头,跳了下去。“咱们是不是该搬走了?我看那二流子是还不上钱的。”
吴光祖听闻,立马否定摇头:“不不不,给我时间,我会帮兰婆婆度过这次难关的。但是也要让那个二流子好好长长记性。”
“你有什么办法?”古宝吕好奇的问。
经过这半个月的接触,古宝吕推翻了自己之前对吴光祖是‘普通人’评价。
吴光祖这人是真的成了精的,只不过不是修炼成精,而是活成了人精。仅仅四十岁,活得却比百岁的人还要精明圆滑。
只听他道:“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