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旁的游廊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顾蓁连同里外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唯有眉眼之间酝酿着怒火的万昭容站在其中，她头顶的飞鸾步摇颤抖着仿佛要展翅高飞。
万昭容冷笑两声道：“顾承华这是做什么？如今承华在陛下面前好大的体面，本宫如何敢让承华跪呢？万一有个好歹，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
顾蓁一动不动垂首道：“娘娘言重，嫔妾不敢如此轻狂。”
万昭容总觉得有些不对，方才顾蓁还像个被心上人娇惯的小姑娘，如今却透出一股子不符合年纪的端庄稳重来，连她耳边的耳珰都稳当当的一晃不晃。她心中道这小姑娘难怪得陛下喜爱，可不就会装着一副样子么，于是道：“你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不一定这么想。小小的年纪，哪来这么一副诡魅心肠？”
顾蓁岂敢应承这句话，连连道：“嫔妾惶恐，不知哪里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万昭容一时语塞，又不能说因为顾蓁所言有讥笑自己不受陛下宠爱的嫌疑，若是明说出口岂不是立刻就要颜面扫地。她站在原地喘了口气道：“原来顾承华跪的时候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顾蓁端正直起上身直视万昭容道：“嫔妾跪，是因为不知昭容娘娘为何震怒。娘娘若不喜蜜瓜，嫔妾也可奉上其他吃食招待娘娘——”
她一字一句说得分明，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一切都是万昭容的无理取闹。
“大胆贱人！”
顾蓁愣愣跪在原地，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不过是轻轻一触便疼的她嘶的一下抽了一口气，火辣辣的一定是肿起来了。
宫中女子一向将容颜视作生命，万昭容此举与伤人性命无异。
清水低呼出声：“承华！”
万昭容也是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会下手掌掴顾蓁，心中有一刹那的心虚，转而想到万夫人曾说陛下根本不会生自己太久的气，何况顾蓁不过小小承华，陛下岂会为她伤自己的脸面？这么一想，瞬间腰杆便直了许多，吩咐李贵儿道：“你主子面前，一个宫婢也敢扬声，掌嘴！”
自从叶灵离开长春宫后，李贵儿便是长春宫宫人中的第一号人物。因着那件事，万昭容也倚重他，连新做了掌事宫女的红豆都当面敬他三分。他便更是对万昭容百般顺从，从不说个二字。
李贵儿此时也是闻言便答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去拉扯清水。
顾蓁侧身挡在清水前面也不动手，李贵儿自然不敢拉扯她，两方便将持住了。万昭容怒道：“你竟敢为了个奴婢顶撞本宫？”
清水也是掉了眼泪却不敢出声，只道：“承华，放开奴婢吧。”
顾蓁跪直身子一下也不避让，凛然道：“嫔妾不知道清水这丫头哪里冒犯了娘娘，让娘娘如此大发雷霆？”
她一侧脸颊紫红高高肿起，另一侧脸颊却肤若凝脂眉如新画，不知为何有一种半面妆的诡艳。此时容色凛然之间倒见她仁义，连身边宫女都如此维护。
她越是这样，万昭容就越是生气，怒斥道：“一个宫婢，下贱胚子，本宫要责罚她还需要什么理由？”
顾蓁沉声道：“清水是嫔妾永熹堂的掌事宫女，与嫔妾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嫔妾入宫的陪嫁，她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也是嫔妾调教无方，待嫔妾带回永熹堂一定好好教导她。”
“不合规矩？”万昭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似乎是从齿缝之间硬生生挤出来：“顾承华恐怕是在说本宫不合规矩吧！”
“嫔妾不敢。”顾蓁垂下头去回答道，但她的身体依旧稳稳当当的挡在清水前面不让李贵儿碰到清水一丝一毫：“嫔妾不知娘娘为何震怒，请娘娘明示。”
万昭容回身又重新坐回到榻上随意一靠：“本宫身子重，还得歇一会神。顾承华就好好跪着吧，想明白了再起来。”
六月虽然天热，但是游廊内所铺的木板还带有一层湿气和凉意。顾蓁不过跪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觉得那凉气混杂着洒在地上不曾被收拾的瓜果汁水变得透凉，一点点渗入到膝盖中。
她心中又悔又怕，只道自己不该意气用事，不过是碰她的被褥座椅，拿了她的水晶盏罢了，何必非要再借机生事还到万昭容身上。即使她真的所猜不错，但若是真伤到了根本，再怎么惩罚万昭容也换不回好好的一个自己。
“娘娘！”
顾蓁眼前一亮转过头看过去，见是万夫人竟乘着肩舆而来。
宫中除了后妃之外，即使是国夫人也要步行，她竟然匆忙之中乘着步辇前来，见了顾蓁情状也是唬了一跳：“承华快起来吧，千万别跪坏了。”
“母亲！”万昭容惊讶道，她如何也不料万夫人竟然会向着顾蓁说话。
万夫人亲自搀扶顾蓁起身，孰料顾蓁连站都站不住，打了个晃就往旁边跌去。清水薄荷两人上前用力撑着她，其实她们两个人也在打晃。
万夫人对清水薄荷埋怨道：“你们主子年轻，你们下面的人也不会伺候吗？承华跪着，竟然连个软垫也不给垫上，年轻轻轻的跪出了毛病怎么好？”
方才那情形，莫说是清水薄荷，就是顾蓁也不敢先等着人拿了软垫过来再跪下。万夫人这么说不过是打个圆场，为万昭容赚个体面罢了。
清水薄荷连忙道了“知错”，万夫人又让人搬了椅子过来给顾蓁坐下。
顾蓁抬头看向万昭容，才看见万昭容冷冷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说今日自己命数不错有她母亲说情，咬了咬牙转眼笑开对万夫人道谢：“谢万夫人，都怪我年轻不知事，也不会管束底下的人，无端惹恼了昭容娘娘。”
万夫人到万昭容身边捧了半湿的手巾为她擦手，低声道：“娘娘且罢休吧，如今她得宠，若是陛下着恼了又是一番风波。”
万昭容微微蹙眉，压低声音切齿痛恨道：“她如今仗着盛宠就敢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万夫人牵着万昭容往游廊另一边去，低声劝道：“娘娘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还要怎么样？”
她见万昭容眉间仍存恨意，不得已将心中念头脱口而出道：“她总有失宠的时候，而娘娘却会因为龙嗣而一生荣耀，到时娘娘想怎么样不都是随娘娘的心意？”
顾蓁坐在原地，唇角微勾，看这两个人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