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七夕倒也还有趣,清水等人穿针做戏,竟是木槿赢了。她素日便心灵手巧,顾蓁便也赏她,又说云昙现管着陈设铺陈的好,茯苓的巧果味道好,最后算下来竟人人有赏,连帮着搬桌子摆盘子的春华和小顺子等人都得了赏,果然人人欢喜。
小顺子恭维道:“怪道大家都说承华性子好对宫人最宽和,连往来伺候的人都有恩惠。”
顾蓁舀着龟苓膏道:“那也是你们伺候经心的缘故。若是你们做的不好,那我可是吓人的多呢。”
众人又嬉笑了一回方才散了。
这几日来因姜后照看瑶光帝姬,顾蓁只略到凤章宫去一两回探望,也并未被引入内殿,只在殿外站了两刻钟。最近萧屹常常往凤章宫去,连苏太后都亲自到凤章宫去探望了一回。顾蓁为了避嫌不敢过去,生怕在萧屹眼中显得趋奉皇后,又让姜后以为她借机争宠,两边都去讨好。
这日她闲来无事又与戴梳心一处说话。
戴梳心摇着一把美人图白玉团扇——她容颜比那图上美人还要精致十分——海棠红的大袖滑落到肘间露出一截白玉一般莹润的藕臂,笑道:“这阵子总听得妍贵人与董美人常常去凤章宫伺候,日日端药奉汤,真真是显见咱们不疼爱瑶光帝姬了。”
顾蓁推她一把,道:“董美人近来不受宠,难免在皇后娘娘面前更尽心些。何况陛下常去,若见她俩在跟前也是个机会。咱们原不如她们与皇后娘娘亲近,凑上去了才讨人烦呢。”
戴梳心道:“你最会说话,好像谁做的都没错似的。不过你这样也好,从不轻言是非也眼明心亮,不像我总是意气用事。”
戴梳心见顾蓁抿嘴笑了笑,于是继续道:“你听说没,邵选侍虽然还在禁足,也日夜在掖庭宫中抄写经书奉到通明殿为帝姬祈福。”
“我也听说了,她现今日子不好过,难得有个机会。”
戴梳心嗤笑一声:“当时她目中无人的时候可曾想到如今低三下四去讨好皇后娘娘?”
戴梳心这一句话,虽然浅显却说尽世态炎凉。昔日邵选侍出身高贵,在一众入宫的世家女子中都颇为自傲,却一朝得罪晴嫔被贬为选侍,禁足在掖庭宫,入宫三月不曾见到圣颜,连往常的自傲都一概不要了只求得陛下垂怜一二。
顾蓁舀着一碗龟苓膏道:“还说这个呢,恭嫔带着秦才人也去看望了帝姬,还送了亲手绣的藿香香囊。”
戴梳心道:“恭嫔一向是把着贤妃大旗,岂有她不肯到的。不想她竟然愿意提携秦才人。”
顾蓁道:“恭嫔似乎一向与秦才人要好,如今她既然有了贤名,想必也缺个博宠的臂膀。”
戴梳心颔首道:“你说的这个,我倒没想到,只以为她们要好呢。只是秦才人这性子?”
顾蓁疑惑道:“当日只听说秦才人惹怒了陛下,直接被赶了回去,又连夜接了还是王美人的妍贵人去羣祥殿。”
戴梳心以扇掩唇凑到顾蓁耳边低声道:“这事原不好说,据说是秦才人被陛下吓哭了。”
顾蓁瞪大眼睛惊讶道:“竟是这样?”
戴梳心肯定的点了点头,坐回原处摇了一会扇子道:“近来阿羽整日关在屋子里看书,也不知会不会发霉。”
顾蓁笑道:“正是呢,咱们去的时候薛姐姐也是看着书呢。宫中的书多,薛姐姐一定是喜欢极了。”
戴梳心又笑着还要说些什么,忽见赵如意跌跌撞撞进来道:“承华,卓贵人。”
顾蓁头一次见他满头大汗六神无主,轻喝道:“你这是什么样子,缓缓神再说。”
赵如意站在原地咽了两口唾沫才换身道:“回承华,卓贵人,凤章宫瑶光帝姬那里传出来消息,说瑶光帝姬起了天花了!”
天花!
顾蓁猛的站起来一个撑不住眼前便有些发黑,只听得戴梳心手中的扇子落在地上时白玉扇柄碎裂的声音,她喝到:“不是刚说瑶光帝姬都要痊愈了吗,你这是在说什么!”
赵如意跪地叩头道:“小的不敢瞎说,凤章宫刚刚传出来消息,原本是瑶光帝姬要好了的,谁知道忽然又开始低烧,身上还出了不好的东西,原以为是水痘,谁知道李太医一看说是天花。如今凤章宫贴身伺候的宫人都圈在凤章宫里继续伺候,不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挪出来圈到永巷去了。”
顾蓁听到这般想是真的,不由得大骇:“那陛下呢,皇后娘娘和妍贵人董美人呢?”
赵如意一一回答道:“陛下已经由林太医亲自诊过脉,又让太医院专精疫症的王太医看过,都说无碍的。羣祥殿上下也都消过毒了。皇后娘娘,妍贵人和董美人都无碍的,只是都到凤章宫外了。按照祖宗家法,得了天花的皇嗣要送到宫外的山庄去,养好了再接回来,免得宫内传染开。”
顾蓁回头看向戴梳心,却不知说什么好,又听赵如意继续禀告道:“陛下方才已经下了圣谕,着六宫皆用太医院熬好的药和制好的香囊消毒,避免天花蔓延。”
顾蓁颔首道:“这是应该的,你领个人和戴姐姐处的杨安一道过去领些吧。”
赵如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戴梳心,顾蓁道:“你且说,怎么了?”
赵如意轻声道:“陛下虽然说要挪瑶光帝姬出去,但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怎么——”戴梳心探身问道。
赵如意试探着看向顾蓁的神色,回答道:“皇后娘娘跪在凤章宫前阻止人带走瑶光帝姬,并且以死相逼。”
顾蓁与戴梳心一同深吸一口气,相视之间都是对方不可置信的神情。
顾蓁问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她,正在抗旨?”
戴梳心道:“皇后娘娘疯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顾蓁眼神一凝:“她在乎什么,在乎后宫妃嫔还是宫人,她在乎的不是只有瑶光帝姬和她姜家的荣耀吗?”
她忽然决定了什么似的,道:“咱们既然知道了就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