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听到她的建议道:“那你就试试吧。”
他随意靠在榻上,由着顾蓁为他揉捏着头上的穴位,竟然头上精神松快了不少,恍恍惚惚之间竟然睡过去了。
顾蓁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慢慢减缓了手法,不等她示意一边的孙保来,孙保来就已经上来关了窗子免得吹了冷风,又跟着木槿去了一条薄薄的凉被给萧屹搭上了。
顾蓁轻轻的为他解下头上的发冠,放下他头上乌黑的发丝。那发丝黑油油的十分顺滑,披在萧屹的肩上。顾蓁这才开始为他揉按着头皮,这才觉得他一直紧绷的精神满满舒缓开来。
她才会觉得萧屹是真的辛苦。
她平常里也会觉得萧屹需要处理政事平衡各方的关系,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子虚幻的感受,大部分时间萧屹都是在永熹堂里闲适微笑的男子,拮花自嗅,多情缱绻。但是在这一瞬间,顾蓁才真的感受到,萧屹肩上沉甸甸的担着黎民百姓万里河山,在各方势力之间百般斡旋,通过不断的牺牲和放弃珍贵的东西去取的其他的更多的东西。
风被挡在窗户外面,秋天的气息终于开始在院子里打转。小银子请过她的意思,说叶子枯黄的兆头不好,把那要有了枯黄的芭蕉挪了出去,换成了几棵种好的桂花。金桂当头,是好意头。
秋天的味道来了,边关是不是也要冷了,兄长还好吗,从垓云赶回来的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到桓越?
都是秋思愁人,顾蓁如今才知道,只是她手中不停,直到酸软了也不放下。
萧屹一觉好睡,待到醒来了见天都渐渐的暗下去了,头顶的揉按还没有消失。萧屹愣了一下抬起头,见顾蓁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好像从自己睡着一直到现在她都是保持着这样的眼神温柔凝睇自己,不由得轻轻拽了一下她的手腕:“罢了罢了,累不累?”
他不过轻轻拽了一下,顾蓁却轻呼了一声。孙保来跟在一边,她却是一点都不敢糊弄,当真是一直盯着萧屹为他揉按的,手腕哪有一个不酸疼的,恐怕明天就要高高肿起来了。
但是她做的孙保来看见了,萧屹也看见了,这一切就都值得。看不见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看见,那么这些事情就都值得。
萧屹听见这声轻呼,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娇生惯养的千金哪里能做的惯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如何有一个不痛的,心里真是又心疼又暖,一见那手腕上的红肿便更加急切,连连高声道:“快去取冰来给你家承华敷一敷,这是什么话!”
顾蓁连句委屈都没有,只是关切问道:“陛下睡得如何,精神可好些了?”
萧屹将她手腕拢在手心里,却一点力道都没有用出来道:“朕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难得你竟然去学了这些。”
宫里面都不把医术当个正经,求病问药对太医也是如同奴婢一般驱使,她竟然肯去学这个。
顾蓁勾了勾唇角,从他头顶那处绕过来坐在他的身边,轻轻靠着他道:“陛下好些了,臣妾也就放心了,别的都不值当。”
萧屹走了,永熹堂的灯笼高高地点了起来,正好能看见月下金桂飘香。
顾蓁问道:“如意长春车可是去掖庭宫了?”
赵如意回话道:“回承华,如意长春车去掖庭宫接的郑更衣。”
更衣是妃嫔之中的从八品,地位最低,一般只有宫女被宠幸之后才会被选为更衣,取的便是为皇帝更衣伺候的意思,也只是一半主子一半奴婢,只能住在掖庭宫中等待陛下的召幸。
这位郑更衣,便是中秋节当日被宣妃成全了的杏儿,因她娘家姓郑,便称为郑更衣。
中秋之夜萧屹不肯去见禁足的姜后,也不能临驾曜和宫给姜后更多的没脸,只是独居在羣祥殿中了。而第二天孙保来便去寻了这杏儿,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送上了萧屹的龙床。
这杏儿虽容貌出色,也不过是和宫女比较,往妃嫔中一站也就是中人之姿,算不得打眼,估计也就是就着满月的酒色微醺相中了这小小宫女,给了她无上荣宠。可是之后萧屹并没有将这小宫女随便甩在脑后去,而是掉头封了更衣,见这个势头,没准哪一天就变成了采女选侍。
只是她借着宣妃上位,不是很得宣妃的喜欢。
顾蓁听到赵如意这么跟自己说,也就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对站在一旁的冷湖道:“你见过这位郑更衣吗?”
冷湖摇头:“中秋之夜,奴婢并未跟着承华。”
顾蓁轻轻一笑道:“生的跟个小兔子一般,倒有几分从前秦氏的品格儿——”
秦氏是罪妇,算是不详之人,宫禁之中不能随便提及。顾蓁说到此处不由得道:“只是她却不太一样,仿佛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冷湖没有说话,她一向是这样的沉默之人。
顾蓁却丝毫不在意,继续道:“有这样一个飞上枝头的好榜样在前头,咱们永熹堂可还安稳吗?”
她这话问出来,自己也不由得笑了一下:“只怕不太安稳了吧。”
旁人还好,未必有那样的大心思,只恐怕生了一副好相貌便有了青云之志的人。
云昙。
她心头一片冷意,却还是犹豫不决。都是打蛇不死必遭后患,现在她连打蛇都下不去手,到底是对着冷湖道:“你再仔细看看,万一,万一是我猜错了呢?”
万一只是一个错觉,那她就不必再费那么多的心思。
冷湖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吩咐赵如意道:“瑶光帝姬恐怕要回来了吧,外面传来消息了吗?”
赵如意在心中暗暗为顾蓁的心软而感到失望,但也有一些感动,闻言连忙道:“回承华,奴婢听说,瑶光帝姬眼见痊愈了,依旧要预备回宫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蓁不由得感叹一句,对赵如意道:“风雨来了,咱们先看好永熹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