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和苏太后说了两句话，留下宣妃和昀妃陪着便转过屏风，见偌大的床中姜后着了一身中衣躺在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使用的朱红凤被之中脸色苍白紧闭双眼，似乎胸膛都不太起伏。
孙保来搬了把椅子请萧屹坐下，萧屹便问太医道：“皇后怎么样了？”
孙太医是皇后信重之人，此时姜后有了不测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如同被从水里面拎出来的一样，他直接就着跪着把脉的姿势膝行过来叩首道：“娘娘，小产了。”
内殿中的血腥气与当年长春宫中的一模一样，只是血色混在那朱红色之中只能看出来有一些不明显的暗色，却不会让人感受到那其中的可怕。
萧屹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去看向躺在床上的姜后。此时她安静的躺在那里，除却平时一贯的跋扈模样，微微垂着唇角显得有些委屈。萧屹不知道此时他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而高兴，还是为了自己又没了的一个孩子而心疼痛苦。
在这件事情中，萧屹只是觉得姜后有些委屈，但是却没有什么心疼。
都说帝王无情，萧屹也不过如此而已。
燕衣看着萧屹的表情痛苦不已，又不能扑在姜后的床前痛哭出声，只能用力咬着唇制止自己哭出声来，慢慢的嘴中开始能够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去看那安静的姜后，忍不住想到娘娘若是醒了过来知道了小殿下没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萧屹道：“既然如此，给皇后开药吧。”
孙太医放松了精神，像是从鬼门关硬生生的爬了回来，心中不禁感叹道伴君如伴虎，最后到底还是犹豫着说了一句道：“娘娘这次伤了身子，恐怕今后子嗣上——就艰难了。”
他没有轻易下定论，但是意思很明白。
悯妃的太医也跟他这样说过。
可见这小产和生育对于女人来说都是生死的大事，不过是一次小产，皇后便失去了再次怀孕的机会。
萧屹颔首道：“朕知道了。”
他的语气平静的不像是一位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丈夫，更不像是知道了自己不会有嫡子的帝王。在刚刚有了皇帝的朝代，嫡子远远要比庶子尊贵，只要是嫡子诞生，那么其他的庶子都将失去继承皇位的机会。
萧屹眼光深沉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姜后，仿佛这对帝后之间隔着一道幽深天堑。那大殿之中的血腥味道混杂着一股殿中常年熏着的香气，令他难以忍受。
姜后满满的醒转过来，眼神空洞的盯着帐幔，似乎是在反应发生了什么。跌落肩舆的疼痛似乎还在身上令她恐慌，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燕衣——”她挣扎着抬起手来。
萧屹警告得抬眼看了一眼燕衣，旋即起身坐在床边抓住姜后的手道：“皇后。”
姜后皱了一下眉毛似乎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随后轻声唤道：“陛下。”
萧屹眼中沉痛握紧她的手，慢慢道：“皇后，没关系，朕还在你身边，我们还有瑶光。”
姜后猛然抽出她的手，不可置信看向那被子之下自己小腹的位置：“陛下为什么这么说，我的孩子呢，她还好吗？”
萧屹口中似乎藏了千言万语，最后仍旧变成了一句话：“皇后，我们还有瑶光！”
“啊——”
这声凄厉的嘶喊从她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从内殿传了出去，叫所有听见的人毛骨悚然。
苏太后拨弄着佛珠念了一句佛，眼神轻飘飘的从宣妃身上挪到了昀妃身上，随后道：“皇后，到底也是不经事了一些。”
姜后双手狠狠的揪着锦被，整个人如同绷紧的一根弓弦仰着头直到连气息都消失了仍然睁大了嘴似乎无声的呐喊着。她的眼泪不断的从眼睛中流了下来，一点点漫到了枕头上，根本看不出来和锦被上洇开的血液有什么区别。
“皇后！”萧屹沉声道。
姜后慢慢合上嘴转过头看向萧屹，虽然流着眼泪却丝毫没有哽咽道：“陛下，孩子没了。”
哀莫过于心死。
她以为她应该在崩溃的大哭，或者是在愤怒的宣泄，她应该疯狂，让所有人为这个孩子陪葬，然而她的灵魂眼睁睁看着自己冷静的慢慢坐起来不顾疼痛和虚弱，一字一句重复道：“孩子没了。”
萧屹无力的安慰道：“我们还有瑶光，她那么可爱，又聪明又懂事。”
姜后抬起手来蹭了蹭脸上的眼泪，然而又有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陛下，瑶光不是一个男孩儿。臣妾想要一个男孩儿！”
萧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甚至不能够说咱们以后还有机会。他只是默默的，用一种僵硬的姿态将姜后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姜后的后背。
姜后闻着萧屹身上的龙涎香的味道，淡淡道：“陛下，臣妾为何会摔下肩舆，究竟有没有人暗害臣妾，还请陛下明察！”
萧屹点点头道：“皇后放心。”
皇后的眼泪像是永无止境。她的身体空落落的变成了一个躯壳，这个孩子的离开将她饱满的喜悦都一起抽离，剩下孤独的灵魂在肉体之中迷离的游荡着。
她不相信萧屹。
就像是她醒来的那一刹那没有寻找自己本应该无条件信任的丈夫，而是呼唤了守候在一边的燕衣一样。
是谁做的，宣妃，还是韵贵嫔，或者是怀了孩子的顾蓁？
还有谁，还有谁想要她失去这个孩子？
这么一想，往日坐在凤章宫中向她请安的妃子的连都变成了狰狞的豺狼恶狠狠的向她扑来，似乎谁都不想她好。姜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燕衣赶紧取了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肩膀上。
姜后抬起头去看萧屹，看他熟悉又陌生的下颏，看他永远猜不出来真正情绪的眼睛。她想起了刚刚嫁入东宫的那个晚上，高照龙凤呈祥的红烛，她也是这么抬起头望着他，满怀着喜悦和憧憬。
她慢慢道：“陛下，臣妾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