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熹堂到凤章宫的路,顾蓁走了无数次,唯有这一次衣冠肃穆到她连一丝微笑都不曾流露,只是紧了紧清水执意为她披上的桃红色披风抬眼望向那天空中一抹浮云。
今日本来凤章宫一早就免了请安,唯有正三品以上的韵贵嫔可以前去,又因为她涉身其中才准了她在一旁旁听一二而已,然而她到了也只是坐在底下不能说话的。
悠悠日光自殿外落入片片青砖之上,沿着青砖上的图案勾勒出一点点无声的光影。宣妃如今并未定罪,依旧是乘着妃辇到了凤章宫门外方才步行而入。顾蓁只见她自殿外而来,莲步姗姗从容不迫,一身胭脂色宫装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极为妩媚,然而却不如她倾髻之上的那朵胭脂色的芍药花,在金步摇叮当摇晃之中盛放灼灼。
恍惚间还是昔日初见,她还是宫中唯一一位妃位,身携无上荣宠,端淑婉转坐在皇后下首,唯一有所区别的只有她因为彻夜未眠而泛起血丝的双眼和眼底一片暗青。
宣妃昂首走向萧屹,眼睛一刻不曾落在其他地方,唇角带着虔诚的笑意双膝跪下道:“臣妾见过陛下。”
明明姜后就坐在萧屹身边,可是在她卑躬屈膝于姜后的第七个年头,她连敷衍一句都不愿意。
姜后眉目之间瞬间腾起一抹怒气,唇角抿着隐忍的弧度,却不知道为何下一刹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收敛起了这种情态,索性低下头不去看宣妃而是抚摸着衣襟上绣着的牡丹。
正因为如此,顾蓁才发现今日姜后穿的颇为郑重,与节庆宴会时所差无几,尤其是她凤冠之中的凤口所衔的一颗硕大如鸽子蛋的东珠据说是南岛的进贡之物,圆润明亮映衬着姜后微有暗淡的皮肤都显得光泽异常。
顾蓁不动声色的侧过脸与坐在对面的韵贵嫔对视一眼,蓦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等她再去看宣妃,却见宣妃跪在原地看着萧屹,一双杏眼之中尽是缱绻深情道:“陛下还肯见臣妾,是不是也不相信这是臣妾所为?”
萧屹还未说话,姜后终于唇角落出一抹叹息,清淡却充满了不知名的恶意:“宣妃,这是陛下和本宫念着你伺候陛下多年的情分才不愿意一旨断定你的生死。那证物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宣妃看都没看姜后一眼,自顾自对着萧屹说道:“陛下,您不想对臣妾说些什么吗?”
萧屹原本一直抬头直视着殿外不知何处的远方,闻言缓缓低下头对上宣妃满含期望的双眼,心中似乎有无数句话要说到底没有说出来一个字。姜后见他这模样生怕他心软,扬声道:“燕衣,将那东西来过来让宣妃看看她做的好事!”
燕衣依言捧着木盘上前,特意在萧屹眼皮子底下晃了一眼才跪下捧到宣妃面前道:“宣妃娘娘请过目。”
宣妃这才看见从她曜和宫里面被搜出去的东西,当下也忍不住抽气一声道:“这,这是什么?”
姜后假笑着道:“宣妃看不出来吗,这上面可是陛下和母后的生辰八字。陛下一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敢如此毁伤陛下!”
宣妃抬起头阴森森看了姜后一眼道:“臣妾看不出来,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清楚!”
姜后脸色微变,嘴硬道:“宣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攀咬到本宫身上来了?事情是你做的,东西是从你的宫中搜出来的,你何必还要在这里强辩!”
她此话说罢,转而对萧屹进言道:“陛下,宣妃暗行巫蛊谋害陛下与母后,陛下若不治罪更待何时!”
“退下!”
姜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屹,似乎并不相信萧屹是在斥退自己,眨眨眼睛问道:“陛下?”
萧屹重复道:“朕说让你退下!皇后是聋了还是听不懂?”
姜后在众人面前被萧屹打了脸,跺脚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却看见宣妃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上面的哀婉如此动人,却只是对萧屹而言,对于姜后却是一场赤裸裸的嘲笑。姜后冷哼一声转身带着宫人们出去,路过顾蓁的时候还不忘瞪上她一眼。
顾蓁眼见着姜后被斥退,疑惑的看了韵贵嫔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跟着退下去,后来转念一想萧屹必然是特意吩咐人叫自己过来的,也就安心坐在远处了。
萧屹盯着宣妃,眼神空洞,口中道:“朕与你近十载夫妻情分,你怎么能!”
宣妃连忙膝行上前握住萧屹的手,将头挨在萧屹的膝上,见萧屹并没有躲开自己心中一喜,连忙眼角含泪抬起头用低婉缠绵的声音道:“陛下真的相信是臣妾做的吗,还是因为这些不知道是谁按在了臣妾头上的证据而不得不相信是臣妾所为?”
她没有等来萧屹的回答,索性继续表白心迹道:“臣妾自十五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又为陛下生下了俨儿,待陛下之心如同青天白日昭然可鉴,臣妾岂会伤害陛下?陛下就算不相信臣妾的一片心,难道不知道臣妾和许家哪里来的这样本事得知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萧屹淡淡道:“朕都相信,可是证据这样确凿。你不知道,昨日皇后查出了一个常来往于你宫中的女子,竟然是宫外的巫女,如今已被发落到宫正局了。”
宣妃震惊的瞪大眼睛道:“臣妾何曾与这巫女往来,陛下可愿垂怜于臣妾,让臣妾与那巫女对峙?”
萧屹深深地盯着她,似乎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一点什么,最后还是为这个女人留下最后一点柔情:“你若愿意,这是朕最后一次机会。”
宣妃如蒙大赦一般欣喜叩首道:“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萧屹吩咐一旁的孙保来道:“去宫正局把那巫女带过来吧。”
顾蓁微微低下头去看自己衣襟上那只广玉兰颜色浅淡温柔,压制着心里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