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晴嫔,清水难免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婕妤也是太好性了,晴嫔出身不好,为人又孤高,这样大晚上的问也不问一声就来叩门,难免惊扰了婕妤。”
顾蓁回身进屋,由着清水为她脱下外头那件罩袍将松松挽起的头发放下来才重新坐回到软榻上去道:“你猜晴嫔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
清水扁扁嘴道:“晴嫔一进来问了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奴婢听不出来。再说了,她向来和许更衣没有什么交情,非要过来问这几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顾蓁颔首道:“你说的是,她确实从不与曜和宫来往,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然而这件事她并为细思,只是一片云彩一般掠过心头便扔在脑后了,与清水闲话道:“前几日大殿下常到羣祥殿门口跪着去,现在可还去吗?”
清水手中打着一个松花色的络子,十指灵巧如飞,纵然是和自己说话也不影响分毫:“这都快一个月了,大殿下就算去了羣祥殿陛下也不会宣见,反而日日跪在那里叫往来的大臣看着不好,陛下传了旨说大殿下想跪也无妨,只是去羣祥殿侧边的暖阁中跪着别再门口碍眼就是。”
“诶呀,”顾蓁叹气,皱眉道:“大殿下恐怕更是要每日跪着了,也不知道这么跪下去会不会伤了底子。他年纪那么小,若是伤了腿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清水感叹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大殿下骤然失了母亲,当初许更衣的罪行陛下也没有重罚,到底不知道究竟真相是什么,也就是草草了事。大殿下自然想为许更衣讨一个哀荣,毕竟更衣这两个字太不好听了,就算在奴婢这些宫人眼里也只算是半个主子。“
顾蓁闻言笑了笑,想着一件恐怕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当时收殓宣妃之时,萧屹虽然只是下了一道圣旨由自己办的草草丧仪,却是当时由萧屹最信任的一队人带着亲自下葬。盖棺之前曾有后来殉葬的宫人亲自为她穿上了华夫人的服制,恐怕妃陵之中也是葬在了最好的风水宝地。没准萧屹还预备着等到了姜家颓败,还要追封她为宣华夫人的。
这样的情深,到底不能对萧俨宣之于口。
她把玩着新送上来的一只狮子狗摆件倒和自己养的雪团颇为神似,口中道:”大皇子已经九岁了,也该懂事一些。如今许更衣自戕的缘故,陛下免了许家一族的死罪,否则按着之前巫蛊之祸的例子许家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轻轻揭过。”
清水叹了一口气道:“婕妤说的,奴婢总是不明白,仿佛婕妤站在一座山上看的都是底下山川湖泊的全貌,奴婢只能看见几只小鱼小虾。可是奴婢还是有些可怜大殿下,这么小的年纪。”
“呵,”顾蓁唇角逸出一丝微笑,拍了清水一下道:“你还可怜大殿下,人家好歹也是出身皇族的天潢贵胄,多少个你这样的宫人伺候着生怕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各人有各人的可怜吧,”清水打完了络子放在旁边又叹了一口气。
顾蓁笑了笑:“你这是赤子心肠,这才好呢。行了,别难过了,你若是觉得舍不得大殿下吃苦,我明天去看一眼就是。”
清水听了果然高兴,闻言眼前一亮道:“婕妤何必为了奴婢这样冒险?”
顾蓁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了,我也累了,咱们歇着吧。”
次日从凤章宫请安出来,顾蓁便转道去了羣祥殿。萧屹给她面子让她进来坐着,她便沉静道:“陛下最近瘦了许多,可是因为苦夏?臣妾特意熬制了酸梅汤,加了些金银花败火,方才已经交给了孙公公,陛下或者可以喝一些。”
“你想的周全,”萧屹一边披着折子一边道:“前几日你送来的酪樱桃特意告诉孙保来不许他加冰怕伤了脾胃,倒叫他被朕骂了一顿。”
“孙公公好冤枉,都是臣妾的不是。难为今日孙公公见到臣妾还是那么笑呵呵的,可见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人,也学会了陛下的万一,心胸如此宽大。”
萧屹放下笔笑她道:“朕看你倒是学会了他们的油嘴滑舌。”
顾蓁敏锐见他不经意之间往大皇子所在的暖阁看了一眼,心中有了些底道:“陛下,臣妾听说大殿下最近还是在这里跪着,闹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她也说不出来是埋怨还是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萧屹听到这句话不易被人察觉的皱了皱眉:“怎么,这件事连后宫都知道了吗?”
顾蓁叹了口气,温柔望着萧屹道:“大殿下不仅仅是前朝臣子眼中陛下的长子,在后宫妃嫔的眼里何尝不是如此呢?虽然除了皇后娘娘旁人也不敢称作是大殿下的长辈,但心中总是惦记的。”
萧屹投笔于一侧,似笑非笑看她:“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顾蓁抿嘴道:“陛下圣明,臣妾不像是旁人未曾见过后来的娘娘。当时娘娘亲口对臣妾说放心不下大殿下,臣妾总不能听过就忘了。再说大殿下当时悲痛万分,小孩子钻进牛角尖也是有的,哪里就像大人似的那么周全了。大殿下对陛下的孺慕之情绝对是真心,所以才想着陛下总会心疼他在这里撒娇罢了。”
萧屹听她一说,也觉得就像是她说的那么一回事儿似的,笑了一下道:“那依顾爱卿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顾蓁道了一声:“不敢,”这才笑道:“陛下若不笑话臣妾,臣妾也学着毛遂自荐一次。臣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总想着去劝一劝大殿下才是。说些什么利弊的别说大殿下了,就是臣妾上来了牛脾气都听不进去呢,还是要和大殿下说些至情至性的事儿,让大殿下明白陛下的苦心,大殿下也就回去了。还请陛下准臣妾去试一试。”
萧屹深深的望着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