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的冬日,都是一层铺就一层的大雪。皇宫之中因此而变得寂静,没有资格穿着斗篷的宫人们只能套着棕褐色的棉衣行色匆匆的来去。
长安殿里暖炭温着香茶,这味道就在殿中萦绕不去,透过窗户能够看到殿外的枯枝上用各色彩纸剪成了花朵黏在上面,像是已经开了一冬的盛放红梅。可是冬日总是困在屋内实在难熬,幸而她现在有步辇可乘,便时常去探望薛羽和戴梳心二人,几人凑在一处聊天刺绣或是对弈喝茶。
这日她又去出云阁探望戴梳心,却不知道为何只要是她来戴梳心必要早些知道然后开着屋子散去香味才肯叫她过来。她一问起,戴梳心也只是说香料怕对她的孩子不利,总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戴梳心或许是住的时间久了,那种香气浸染到她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她慵懒而贵气的依偎在一旁陪她说话,忽然皱起眉头道:“有一件事,我还是要问问你。”
顾蓁疑惑道:“姐姐说的是什么事情?”
戴梳心微微蹙起眉间,染了蔻丹的指甲搭在一旁的杯沿上:“那时都说是许更衣暗害了你,可是巫蛊之事说着叫人胆战心惊,可是到底是不是有人在其中从中作梗,你的身边是不是有人心怀不轨?”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顾蓁道:“以前若是不当一回事也就罢了,如今你可是肚子里又揣着一个呢,难道还纵容着底下狼心狗肺的人!一定要好好惩治杀鸡儆猴才是,免得又有人蠢蠢欲动。”
提起来那个没有留下的孩子,顾蓁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然而她凝神细想道:“原先永熹堂在我身边伺候的人,也算是时间不短了,我心中有些猜想却不敢肯定。听姐姐这么一说,也叫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也真是糊涂!”戴梳心责怪的看着她道:“你既然有了猜想那为何还要纵容至此,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你需要知道一句话,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他既然会被你注意到那就是有不规矩不妥当的地方,怎么也算不上错杀了。”
顾蓁靠在软垫上,那里面估计是填充的鸭绒叫她轻飘飘的如坠云端,闻言便笑道:“姐姐放心,我回去必然好好处置。”
或许是因为之前通过风的缘故,屋子里面有着淡淡的寒香。顾蓁看着戴梳心道:“姐姐既然肯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也就掏心掏肺问姐姐一句,姐姐如今过得可好吗?”
戴梳心垂眉低笑,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赏心悦目到叫顾蓁不愿意移开眼睛:“有什么不好,如今我也是不大不小一个承华了,就算没多少宠爱到底旁人也看着你的面子不会为难于我,比起来不比王承华的日子好多了。”
当年王承华还是她们入宫几人中第一个侍寝的,只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已经失宠于圣上,很久没有被圣上想起来过了。原本她攀附宣妃,宣妃过世之后她又转而奉承皇后,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日子过的去罢了。
顾蓁挑眉道:“我并非是为了什么旁的,只是姐姐美貌不知道要叫我等如何自愧不如,何必如此在内宫之中虚耗年华。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姐姐难道要等垂垂老矣才反过来后悔么?”
戴梳心摇了摇头:“这张脸也只有旁人看得见,我自己哪能时时刻刻拿着一面镜子顾影自怜。我不邀宠并非为了别的,只是觉得宠爱于我反而更加难熬。没有的时候巴望着有,有了的时候就巴望着一辈子,我哪里有妹妹这样的心性,所以只好在这出云阁安安稳稳的住下去了。”
顾蓁含笑道:“谁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呢?若是有了皇宠,总还是有些希望的。若是有一日姐姐改了心思,或许可以告诉我知道。”
戴梳心颔首:“一定。”
她在风雪之中上了车辇,怀中拢着暖手的手炉。
也不知道怎么,才过了不到几天戴梳心那里的初空亲自过来道:“承华吩咐奴婢来问娘娘,那日娘娘说承华若是改了心思就要告诉娘娘,不知道现在可还来得及。”
顾蓁大喜,从围了灰色貂毯的榻上站起来惊喜道:“你告诉你家承华,她既然想要,本宫必然帮着她。”
次日萧屹过来的时候正碰上戴梳心过来。他还是头一回在这里看见戴梳心,虽然她只是请了个安就退下了,然而惊鸿一瞥之中戴梳心身着海棠色镶狐狸毛的锦袍,宛如一只慵懒妩媚的狐狸从大雪之中乍然出现又狡黠逃走。
顾蓁陪着萧屹魂不守舍的说了一阵话,便借故自己不太舒服送走了萧屹。
冷湖陪在顾蓁身边道:“娘娘很高兴?”
顾蓁垂着头去看脚边的一盆炭火,上面撒了一些干玫瑰花烧出来一点沁人心脾的花香,唇角笑意微微:“有什么不高兴的,陛下喜欢戴姐姐难道不好?后宫里面总不能一个人孤军奋战,依附过来的难免哪一日又依附了其他人,倒不像是戴姐姐这样的同盟可以共进退来的好。”
冷湖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顾蓁挑眉:“你是说本宫清醒的过分?若是陛下在这,本宫总要扮出一副吃醋模样,可是陛下不在,本宫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她忽然道:“本宫叫你去查的,你可都查的清楚了?”
冷湖禀报道:“都查清楚了,原本是苁蓉跟外面走的近些,还是另外两个小太监,都实在可疑,只是抓不到证据罢了。”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哪还能有什么证据?”顾蓁不禁想起苁蓉刚来的时候还是机灵懂事,跟自己说家乡山洪,爱吃红薯。人心易变,她冷冷道:“就抓他们私相授受,感到院子里面冻着去吧。”
冷湖答应了又问道:“冻几个时辰。”
“你看着办吧,”顾蓁道:“重华宫里总不能出人命,差不多就打发去永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