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娘。
再也不会有人唤她一句心娘。
面前的男子虽然只是一脚踩入了四十岁的门槛，然而两鬓微白带着令她惶恐的疲惫。他偶尔的笑容还是像当年那般宽和而懒散，有些小小的动作甚至神态戴梳心都曾经偷偷模仿过，以至于这种习惯到了现在还活在她的身上。
或许汪作舟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自以为是的离开并没有阻拦自己对于他的仰望以及后来许多年借以生存的奢望。甚至在这宫廷之中她心甘情愿调入一个女人的诡计，还庆幸着自己不需要怀上别人的孩子。
戴梳心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觉得自己千方百计见他一面不过是成全自己一个虚无梦境，然而最想问的话还不如不问。
你爱过我吗？
你还想带我走吗？
说出来更叫人断肠。
她坐在原处转过头看着远方的景色，只是轻声道：“汪先生退下吧。”
身后沉默许久，汪作舟道了一声“是”，脚步声一点一点消失在了戴梳心的耳际。
初空和月见走进来低声禀报道：“娘娘。”
戴梳心仰起脸露出已经冰凉的泪水，心如同空了一块似的，喃喃自语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她伸出手来露出涂了一层薄薄珍珠粉的指甲上用蔻丹绘着海棠的指甲，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
后来汪作舟再也不画花鸟，也不曾入过宫廷，世人多数猜想，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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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蓁提心吊胆许久，终于等着汪作舟神不守舍的坐回到座位上也不见戴梳心回来，正预备吩咐清水出去，却见戴梳心谈笑如常扶着初空的手走了进来，还盈盈对萧屹道：“臣妾不知道怎么，今日竟然喝了一点就有些醉了。”
萧屹见她两腮酡红更添妩媚，笑着吩咐道：“朕还奇怪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孙保来，快叫人给贵嫔娘娘煮一碗解酒茶吧，若是喝多了该头疼了。”
戴梳心始终没有去看汪作舟的方向，就如同她根本对着这个男人没有什么记忆和感情似的，然而也不像其他妃嫔对这位画师有什么好奇，反而笑的愈加动人：“臣妾谢过陛下体恤。”
顾蓁见她归席，佯作不知始末，只是抬手握了一下她袖子底下的指尖，却发现原本画好的海棠不知道怎么斑驳了形状变得有些晦涩不明起来，忽然心底涌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只能沉默着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戴梳心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笑容艳丽的脸庞，顾蓁却觉得她似乎是在流眼泪。
宴席上依旧是所有人说着话，初空过来说了一句什么之后戴梳心举杯起身对萧屹道：“陛下，臣妾有些不太舒服，先退下了。”
萧屹含笑道：“既然如此，卓贵嫔你就先回去吧。”
顾蓁目送着戴梳心离去，不经意间与薛羽担忧的眼神碰触在一起，旋即分开之后与萧屹笑道：“陛下，臣妾当年也曾听说过汪先生的盛名，只是臣妾实在不善此道，不想如今竟然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汪先生，实在是一件幸事呢。”
汪作舟见她衣着打扮别有一番用心，又是坐在萧屹不远处的妃嫔，想必是一位颇受宠爱的娘娘，故而谦逊道：“娘娘过誉了，草民实不敢当。”
慧妃见状跟着笑道：“顾昭仪一向是学识渊博，何必客气呢，不如您做一幅画给汪先生瞧一瞧？”
她原本打算着要借着这个机会给顾蓁一个难堪，也让萧屹知道一些他宠爱的女子的一点短处。谁知道顾蓁闻言有些踌躇道：“嫔妾并非推诿，只是臣妾手笔到底是后宫之作，不管是好不好的，都不好给汪先生看，慧妃娘娘，您说呢？”
汪作舟看着顾蓁三言两语打回了慧妃的打算，又见她方才对戴梳心的亲近，心中倒有些安定下来，似乎有什么想要和顾蓁说的却没有说，只是躬身道：“草民身份低微，如何能见娘娘的作品。昭仪娘娘若是喜欢，草民有一副《云雾桃花图》还请娘娘笑纳。”
顾蓁深深凝视了汪作舟一眼，接下了这份好意道：“谢过先生，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她转过头对萧屹欢喜道：“陛下，这汪先生的大作臣妾可要好好收着，等着那一日乐安出门子的时候给她做陪嫁，多有脸面呢。”
萧屹见她喜欢，也是抹去心上一点疑云，对着顾蓁笑道：“你既然喜欢，那就好好收着。”
在宴席的最后，顾蓁目送着汪作舟身影茕茕离开这偌大的宫殿，一步一步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在甬道的一侧慢慢的走向了遥远的宫门。天边一抹阴云压了下来，滚滚随风铺就，眼看着就要下大雨，顾蓁吩咐赵如意道：“拿柄伞给这位汪先生吧，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汪作舟和赵如意说了两句话，最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遥遥躬身一礼。顾蓁颔首示意，也不知道这一下汪作舟有没有看见，随后便带着人回重华宫去。
赵如意赶着回来问道：“娘娘要不要传步辇，看着天气恐怕是要下雨呢。”
顾蓁摇了摇头，看着那铺就整齐的宫道觉得疲惫不堪道：“传吧。”
她一步一步走上步辇，听着外头宫人轻巧的脚步声当作一种消遣，心里面却在想着戴梳心的事情，直到回了重华宫以后清水呈上汪作舟所赠的那副《云雾桃花图》，顾蓁命人铺展开来探身去看，只见大片桃花隐在飘渺云雾后形成一大片接连不断的留白，然而那桃花都开在枝头未曾有一片落下，顾蓁不禁在心里面赞这汪作舟也是个妙人，知晓这后宫女子最忌讳花落这样的不祥之兆。
顾蓁眯着眼赞一句：“汪先生果然是国手，就连本宫都能看得出来这桃花远近相安浓淡相宜，确实是好东西，好好留起来，就给乐安做嫁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