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的事情定下来了,顾蓁心里面放下了好大一块石头。
她将多年预备的一点能带出宫的珠宝攒了一个包袱,另外备了两匹红缎两笔杭绸给她做陪嫁,还特意吩咐家里面给她预备了一户下人带回去使唤。清水感激不已,虽然常常被顾蓁撵回屋子里面去预备嫁妆,仍旧固执的陪在顾蓁身边忙前忙后。
或许是重华宫真的安全下来,顾蓁慢慢到了六七月份天最热的时候挺着一个大肚子也能稳当当的在宫里面散步。戴梳心似乎是已经遗忘了从前的事情,但额间的海棠依旧是颜色鲜艳。她常常来陪伴着顾蓁说话,还道:“之前还说这孩子不乖,依我看现在就是乖极了。”
“姐姐不知道,昨晚我睡的好好的,偏他踢我一脚一下子醒了就睡着了。”顾蓁笑着嗔了一句道:“我看姐姐的精神还好,若是心情好,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两个人沿着重华宫的墙外宫道往太液池方向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戴梳心低声道:“早听说清水定了一门亲事,等到她出门子的时候我给她送点陪嫁。现在贸贸然送过来反而不好。”
顾蓁握着她的手道:“姐姐的心意,我都替清水谢谢姐姐了。”
“这是咱们俩个的情分,你何必在意,”戴梳心轻声笑道:“如今日头大,你若是自己出来可记得要传华盖才是,可别晒着了。”
“姐姐现在养着奉宁,倒比以前更细心了。”顾蓁掩口笑道。
她俩说着说着说起来选秀的事情,戴梳心向来消息是一等一灵通的,一说起来道:“你还记得当日在春日宴上皇后娘娘的那个族妹吗,说是回去被姜家的一个夫人骂了一通,说她现在拣着高枝儿飞了就看不上从前的这些人了。于是两个人掰扯了许久,整个桓越都知道了呢。”
顾蓁听的目瞪口呆,最后轻声叹了口气道:“姜家的家风,怎么这件闺阁里面的事情也能传了出来,未免叫平民百姓们笑话。”
“唉,谁还没有几门穷亲戚呢,只是他们家显贵,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他家罢了,”戴梳心继续笑道:“这事儿最后也没说个明白,那夫人便去求皇后娘娘的大嫂子,却被骂了回来安生了几日。可见是这姑娘是定下来要入宫的,她那大嫂子才会这样维护。”
顾蓁沉吟道:“皇后娘娘的大嫂子,那是姜家未来的宗妇,一举一动都是姜家的招牌。既然这族妹要入宫,上面有的是新人,不知道陛下会给个什么位份。”
戴梳心侧着头想了想道:“再高也不会封为贵人就是了,顶天如你我一般做个才人。现如今上面有的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有她们掰扯的时候,咱们只管看着就是了。”
顾蓁听着戴梳心这么说,忽然想起了自己入宫的时候,初封做了才人,住在掖庭宫里,日日听着东西小院的声音,听着如意长春车又接了谁过去,现在想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好像那时候什么都有可能,现在却动辄得咎举步维艰。
她笑了一下扶着赵如意的手和戴梳心道:“姐姐还说呢,眼看着我十月份就要生了,姐姐又忙着奉宁帝姬,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呢。只是这宫里面啊人多口杂,到时候再添几个新人,这掖庭宫可就热闹了。”
戴梳心莞尔道:“你只在这说嘴,那日骑着马大出风头的方家姑娘估计也跑不了。她知道出奇制胜,那才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呢。这就像是书里面制蛊的法子,先让她们相争,最后出来的那个才是顶顶厉害的呢。”
顾蓁见她说的不好听,连忙推她一下嗔怪道:“姐姐可别说这个,听着怪吓人的。”
戴梳心告罪道:“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咱们再去那边坐坐。”
走着走着就到了陶然亭,里面空落落的。谁都知道这是当年顾昭仪还是承华的时候陛下就给顾昭仪建起来的,专门给顾昭仪纳凉用,虽然现在顾昭仪怀着孕不能过来,可是也没有敢自作主张进去,万一被碰见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顾蓁指着陶然亭道:“姐姐,我也好久没来了,咱们进去坐坐。”
她现在怕凉,一说要进去做早有人抬了贵妃榻进去又铺了几层锦被,锦被上面才铺了一层凉席。顾蓁看着就热,和戴梳心埋怨了一通才坐下道:“这大热天的也是遭罪,连口凉的都不敢吃,等到这孩子生了下来,螃蟹的时节都过了,又是一年没有吃上。”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要我训你不成?”戴梳心嫌弃她做的地方太热,另在廊下寻了绣凳坐下,手中摇着团扇道:“你且忍忍吧,等到孩子长大了,到时候才是你的福气呢。”
顾蓁抚摸着凸起的小腹眉宇温柔道:“我倒不怕着那个,要是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比什么都好了。”
戴梳心手中不停摇着团扇,身后还有个宫女为她扇风,仍旧是额头香汗淋漓道:“以前不懂得,现在养着奉宁,我这心里面才知道一点为人父母的苦心。未必真就等着她长大为我做些什么,只要能长大就好了。宫里面的孩子不好养啊。”
她最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倒像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了下来。
顾蓁见她如此,刻意玩笑道:“姐姐还说呢,云庆帝姬和乐安奉宁的年纪都差不多大,到时候恐怕要一处凤台选婿的。姐姐到时候可别挑花了眼,看着谁家儿郎都好呢。”
戴梳心有一瞬间的出神,似乎是想起什么,下一刻却轻轻笑道:“你别说我,你那个是亲的,恐怕是要藏在凝华殿里不肯放出来呢。”
这一说就是大半日,那时候入宫的她们也开始坐在一起说起了儿女的事情。时间果然白驹过隙,容不得人随意转身,便蓦然白了头发,好像是长风吹去又回来,几年春夏便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