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听闻凤章宫要送名单过来,便叫大臣们都散了。
他眼见着姜后广袖宽袍从容而入端正下拜,却一点都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搀扶的意思,甚至等到姜后拜完了才轻飘飘道了一句:“皇后免礼。”又转过头吩咐孙保来道:“给皇后赐座。”
姜后在萧屹面前的座位也和妃嫔们的不一样,妃嫔们速来只能坐绣凳,偏她是刻着凤凰的红木交椅,上面铺着朱色锦垫。虽然这把椅子一年半载都用不上一次,可它还是一直呆在羣祥殿的侧殿里面预备着什么时候姜后来可以坐。
姜后垂着唇角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谢陛下,”就稳当当坐在了椅子上,冲着萧屹干巴巴道:“臣妾承蒙陛下信任管着选秀之事,如今殿选已毕,此乃臣妾选定的十八位秀女名单,还请陛下御览。”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有的时候她会在夜半时分做过一个连续的梦境,梦见她其实不必在萧屹面前这样强撑着架子,去强调什么是皇后的尊严,而是陪在萧屹身边说说话聊聊天,触手可及便是萧屹衣袖下面的手,羣祥殿也不是这样的生疏令她不安,甚至于她梦里的羣祥殿根本不是眼前的模样。
可是她来不及去想曾经自己都做过什么,却已经发现自己面对着萧屹已经有了这样防备性的下意识。是从宣妃开始,还是从更早之前,其实她已经远离了萧屹的身边无法再走进了,只能这样自作多情的抬着皇后高傲的头颅给他看,希冀着自己在这位帝王面前还有一点可怜的尊严,而关于夫君的感情,似乎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说完这句话,跟在一边的雀纹便低着头小步走到萧屹面前将那名单送到了孙保来的手中,就在萧屹抬起头看向她的那一刹那,她的唇角忽然扬起巧妙的微笑,蓦地抬起头来对上萧屹的眼睛。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快的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萧屹觉得方才自己所见的笑颜如画都是错觉,雀纹又重新低下了头。她十分恭敬,动作轻巧的像是一只路过屋檐上的猫一样,之后十分乖巧的退了下去,萧屹只能看见她藏在刘海下面的一点安静微笑,隐隐约约的是月下柳树雾中花。
姜后并未看见这一幕,却叫孙保来看了个正着。他却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将名单呈给萧屹并在桌子上铺展开来。这张纸上用极为端正的字体按照家世从上到下将十八位秀女的信息写的明明白白。
首当其冲便是一行小字,写着“姜氏,年十六,桓越人氏,后族之女,父任礼部郎中。”
萧屹摩挲着纸页的边角,头也不抬道:“这姜氏,是皇后的族妹吧。”
姜后说不清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明明是当时父亲和自己说要将这姜充怡送进宫来的时候自己也是点了头的,明明她心里也清楚这女子不过是姜家给自己的送来的一个孩子的生母,可是将自己的族妹亲自送到自己丈夫的宫廷之中总不会令人愉快。于是她勉强抬起欧冲着萧屹笑了一下道:“陛下好记性,充怡是臣妾五堂叔的女儿。”
姜家算是大族,五堂叔也不算远房亲戚。
萧屹点了点头,提笔在纸上一边落笔一边道:“既然是皇后的族妹,那地位与旁的秀女也不一样,就照着之前慧妃她们入宫的例子封为正六品才人吧。住在掖庭宫也不合适,皇后若是愿意就让她陪着你住在凤章宫偏殿吧。”
这明明是一件很好的安排。如果这女子生下了孩子也会处在姜后的控制中,不会胡乱生出异心,若是这女子没有生下孩子,也能在这漫长的生活里给自己做个伴儿。可是姜后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心底嘶吼着愤怒着叫喊着:这样一个贱,也配住在凤章宫里吗?
在她还年幼的时候,这些叔叔伯伯家的女儿但凡是有机会见到她的无不用尽浑身解数哄着她讨她的欢心,就为了自己父亲或许可以因为自己的一个笑容给她们家里一点恩惠。可是调转过头来,现在竟然轮到了姜充怡那个女人住在自己的凤章宫里!
可萧屹已经落笔,没有姜后可以再置喙的余地。她只能不甘愤怒的站起来屈膝笑道:“臣妾谢陛下的恩典。”
萧屹继续往下看,又轻声“咦”了一下道:“这朱氏,竟是平民出身吗?”
姜后嘴角下垂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族妹入宫的喜色,只是心思一转道:“陛下,臣妾见这朱氏难得生的好仪表,故而也留下了。之前她窘迫时曾得慧妃家中照料,不如就让她跟着慧妃住吧。”
她说这话怎么回是真为了慧妃和朱氏好,只是想要在萧屹面前提一句邵家的野心罢了。萧屹皱眉道:“平民之女,岂能与皇后的族妹相提并论,还未封正五品上就住进后宫之中?朱氏就按照寻常选秀封为选侍住在掖庭宫也就是了。”
姜后唇角带着一抹得意微笑应了,目光与正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兴奋的雀纹碰在一起更觉自己神机妙算。
萧屹跟着选了十个左右不太出众的都封成了选侍,继续问道:“这方氏,可是当日春日宴中拔了头筹的那个?”
姜后道:“是。”
萧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有低下头提笔道:“既然如此,就在姜才人之下封为宝林吧,也算是荣宠了。”
他陆续勾了几个道:“这三人都是大家出身,就封为娘子吧。”
姜后都一一应了下来道:“陛下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臣妾这就下去吩咐人到各处传旨去了。入宫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十二,钦天监算过是个燕展翅的好日子。”
萧屹倒不在乎这个,赞了一句“皇后妥帖”而已。
姜后对于这句不痒不痛的夸赞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惊喜,而是浅浅的微笑示意萧屹自己听见了。
萧屹忽然道:“皇后近来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