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果在宫中听闻姜后被解了禁足的消息,与迷迭打趣道:“只可惜慧妃没有这么一个好女儿,二殿下还小,不知道要为母亲打算呢。”
迷迭拿着小玉棰给她敲着后背,笑道:“向来慧妃也着急的很,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反倒是让皇后先出来了?”
顾蓁伏在榻上由着她为自己敲着肩膀,眼睛盯着不远处悬在墙上一张春山图道:“慧妃估计着急呢。原本是妃嫔之中第一人,再一出来就天翻地覆了。”
迷迭笑道:“可不是,如今慧妃要给娘娘行礼问安,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顾蓁尽量放松着肩膀仍觉得后背肩胛骨处的骨肉疲惫的纠缠在了一起,忍不住埋怨道:“有什么好的,如今累的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你再敲敲肩膀那里,觉得酸疼的紧呢。”
迷迭按照她吩咐敲着肩膀道:“娘娘辛苦,也是勤谨的缘故。您瞧着皇后娘娘那么多年也只是叫着底下的人按吩咐做事,做得不好的也只有责打罢了。”
“若本宫——”顾蓁说了一句才觉得不对,连忙改嘴道:“你瞧皇后这不是放了出来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准她重新掌管宫权。本宫只觉得昼夜紧赶慢赶总要在这之前把应当定下来的事情安排好了,到时候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人若是累了,总习惯回忆前事。那当年只是个朝不保夕的贵人的时候,尚且有心情在宫中学着篆刻,练着字,找各种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甚至邀了戴梳心她们要去太液池上泛舟。然而如今已然身处高位,再无当日那任人鱼肉的时候,可是她却行色匆匆来不及去看更多的景物。
这几日萧屹常常召幸掖庭宫的低位妃嫔,顾蓁也就放了心叫迷迭拿着艾草来给她熏一熏酸疼的后背肩膀。热腾腾的手炉搁在了肩窝瞬间便觉得松缓舒适的暖流沁入了心脾。她就这么小睡了一会,也不足半个时辰,醒来之后一边听薄荷和她说这后宫之中的事情一边拿着小刀为萧屹刻着今年的万寿节礼物。
一眨眼,如今已经是靖安九年,那送出了印章也刻到了第七枚。她手艺越发纯熟,不再像最开始时候那般手法滞涩生疏,但是瘦金体遒劲的笔锋慢慢带上了一点圆润的气质。
迷迭劝她道:“娘娘,您这实在应当歇歇。才眯了一会,这又起来理事,还要刻这个。再好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顾蓁手中刻刀也是新换的,刀尖一转落下来一点清浅的石灰在桌沿上,闻言轻笑了道:“这也无妨,可是眼看着就要万寿节了,这么拖下去也不像话不是?放心,本宫心里面有数。”
前些日子齐氏入宫,说是清水进门一年之后上侍婆母下掌家事,很得夫君的看重,如今又怀了身孕,整个人都像是宝贝似的被供着哄着的。
顾蓁这才放下心来,又托齐氏给清水捎了些东西过去。若她郑重其事赐下去什么恐怕清水也用不得,必然是要当作传家宝供起来的,反而不美。齐氏郑重答应了,又说起顾书棠在边关递了家书数封,其中更有一封专门是托齐氏捎给顾蓁的。
顾蓁见上面火漆未拆,知道是齐氏并未看见内容,想着夫妻之间还是不要留下什么疑心才好,便当真齐氏的面拆开信封浏览一遍,见上面共说了三件事。一件是如今虽然两军并未交战,但是情势剑拔弩张,恐怕不出多久便要有一场恶战,又道如今姜太师在军中权势滔天,与沐国公对峙闹的军中不安生。一件是说家中齐氏和杭哥都要托她照顾一二,顾书棠恐怕是一时都回不来了。另一件就是说芊芊已经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还要请顾蓁帮着相看一二,难免杨氏借此给顾蓁添麻烦。
顾蓁收起信纸与齐氏笑道:“难怪哥哥单写给本宫,原来是要本宫照顾嫂子和杭哥儿。”
齐氏闻言羞红了脸道:“臣妇在家上面还有婆婆,哪有什么可惦记的呢。”
顾蓁笑道:“哥哥又说芊芊如今快到了年纪,还请嫂子帮忙看看人家。”
齐氏一听顾蓁这么说,自己也有些犯愁,叹口气道:“娘娘别怪臣妇,臣妇也实在没有办法。小姑和臣妇年纪差的多了些,不常走动,许多话也不好提起。之前臣妇也动过这个心思,只是婆婆一概不准,所以一直就搁置下来了。”
顾蓁沉吟道:“既然如此,嫂嫂就不必为此忙活了,只帮本宫带一句话给母亲。说当年母亲为本宫择选的姻缘本宫十分喜欢,必定会好好为芊芊择一个好人家,母亲放心就是。”
她这一句话说完竟然有一种多年夙愿得以完成的出头之感,锦衣夜行未必不是好事,可是若是能一逞志气也算是对当年那个失去了本该有的妥当人生的顾蓁一个交代。纵使她心中已经明了若非多年的磨砺绝不会有今日的顾蓁,可是内心之后仍然希望着自己可以沿着一条简单的路单纯的蒙昧着。
她与齐氏的目光在空中一碰,说的似乎就是明了的感情。
齐氏笑道:“娘娘放心,臣妇一定带到。”
顾蓁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寥寥几字,将自己这些日子里定下的决心暗示给顾书棠,随后将这书信叠好也不做,直接交给齐氏道:“这是本宫写给哥哥的家书,嫂子若是给哥哥寄的时候劳烦帮本宫这句话也带过去。”
齐氏将这东西谨慎贴身收管好了,只要不是露出来也不会有人不开眼的去管明贵妃的娘家嫂子。
顾蓁自从这封信送走之后便觉得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所做是否是对的,是不是一步踏错自己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可是她的书信已经送出,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顾蓁想到这里,放下手中篆刻刀端详着这枚几乎要完工的印章轻轻一笑道:“先收起来吧,本宫歇一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