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美人行了一礼以示尊重便上马扬鞭,手中持弓搭箭大约在四十步远处松手射出一箭。那箭破空而去稳稳射中一只被宫人系上方美人标志丝带的桃花。桃花枝应声而落,那边的宫人扬声道:“中了,中了!”
顾蓁冲着方美人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也不曾有对于方美人的惊叹或者是对被逼下场的惶然。她转过身扯过缰绳试了一下力量才踩上马镫,姿态优美使得衣裳裙摆因为动作而犹如翅膀一般张开旋过。纵然动作有点生疏,可是这般动作只有刻意训练过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姿态。
方美人一见之下心中冰凉一片。正因为她算是半个行家,才从一个细枝末节就看出来简单的一个动作是从多少次练习和纠正之中得来的。
顾蓁骑在马上冲萧屹朗声笑道:“臣妾久不策马,只去试试吧。”
她发髻高耸却未簪花,眉宇间胭脂浅淡趁着松青色的衣裳像是一只扶摇坠下的青鹤。他蓦然想起在记忆某个地方,在那狭窄的永熹堂内,她曾经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仙鹤衣裳在桃花树下回眸浅笑,是他最初心动不已的时光,一个恍然竟然这么多年,他都不敢说自己丝毫未变,可是这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成长变成熟,内心却仍旧赤子心肠。
萧屹不经意温柔笑道:“去吧。”
顾蓁往日在重华宫中便有自己用着顺手的弓箭,特意叫人取了过来,如今被她握在手中大约到了五十步远时她搭弓射箭,可是未等这箭射中属于她的那枝桃花,她竟然弯腰俯身于马上,策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着那桃花树疾驰而出。马蹄踩踏在草地之上压弯一片草叶,唯有她是飞驰而去刚好在桃花落下的一刹那弯腰侧身将桃花擎在指尖。
她打马回身信马小踏而归,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桃花枝簪在发髻之上。天地之间,她是九天垂云而下,是鬓边开一朵桃花。
一众女子都在高声赞扬她的马术,萧屹更是从座位上腾身而起快步走了过来。她任由马慢慢走到萧屹面前才下马对着萧屹,掉过头道:“方美人觉得如何,只可惜本宫技艺生疏许多。”
方美人的眼中唯有这个女子在昭示着自己的一败涂地。她不允许自己输的连尊严都失去,故而缓缓跪在了地上摆出输家的大气,行礼道:“娘娘精通骑射,嫔妾班门弄斧了。”
顾蓁却不在意这一点输赢,抬手将鬓角桃花枝摘下来放在萧屹的手上道:“这是臣妾今日的彩头,送给陛下了。”
萧屹朗然大笑,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的手走回到座位上道:“你啊,这样的好技艺都不曾显露出来实在可惜,若不是今日方美人与你比较,朕恐怕就一直不知道了。”
顾蓁心头一动,连忙斟酌着语句应对道:“臣妾出身武家,年幼时无法无天常穿着男装与兄长一处出游打猎,到了十二三岁才不再出去了。这不过是臣妾年少游戏时练出的一点本事,只怕陛下笑话臣妾技艺生疏,哪里敢拿出来让陛下看呢。”
她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方美人道:“美人快起来,宴会本就是大家玩乐而已,何必当真?”
顾蓁笑着对萧屹道:“方美人的弓马如此出众,陛下合该嘉奖,叫宫中姐妹也能效仿,彰显陛下崇武重兵之心呀。”
萧屹仍然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闻言道:“贵妃说的很是,方美人便晋封贵人,着尚宫局拟了封号和住处给朕看吧。”
方美人纵然此刻获封贵人,可是其中曲折经过和原由并非是她真心所求,甚至连封号陛下都不愿意为她择一个,这贵人做的又有什么趣味呢。她今日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只是做了明贵妃的嫁衣裳,有了明贵妃的珠玉在前,恐怕陛下以后连这点自己得宠的依仗都不会再放在心上。
她心里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明贵妃特意做了一个套把自己当成了登天梯?下一刻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明贵妃哪里来的这般本领得以知晓自己的计划。她正想到这里,听见顾蓁与萧屹央求道:“陛下,尚宫局择个住处还好,哪里能择选什么封号?到时候报到臣妾这里,难不成要臣妾来定吗?还请陛下辛苦辛苦,为方贵人选一个,那也是她的荣耀呀。”
萧屹觉得她想的周到,颔首道:“既然如此,方氏便封号为英吧。”
英贵人不知自己是不是要去感谢这个给了自己最后一点体面的女人,可是于情于理她还是恭敬道:“臣妾谢陛下娘娘恩典,臣妾先告退了。”
她甚至不愿意就在这里再待一息。
她没有看到任何能赢的希望,所以赖在这里不走,明天就会成为满桓越的笑话。
萧屹毫不在意,挥挥手道:“好,你先回去吧。”
英贵人所见的最后一眼,是云鬓微散的雍容女子正在扯着萧屹的袖子笑容满面说着什么,脸上浮现着少女一般的神态。
顾蓁在萧屹耳边道:“臣妾实在是不如年少时候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喘。”
萧屹笑道:“这可是了,你若喜欢就常来这里跑跑,反正也无猛兽。”
顾蓁含笑应下,眸光流转之间看见另一侧的姜后手执酒杯盯着酒杯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只与萧屹说话。
萧屹略坐了一坐,又道前朝有事便离开了。
他一走,人群之中带来的压力顿时消失了。笑语声重新出现,只是那些人的眼睛都似有似无的盯在了顾蓁的身上,都想要看一看这位如此得宠的贵妃娘娘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在宫中多年不倒。
顾蓁不再理会这些试探的目光,与戴梳心一处说了话,心里却明白从今日之后想要明年趁着秋选之年送女儿入宫的人家心里都要掂量一二他们家的女儿有没有自己这样的滔天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