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苍,皂游,黑旗,卫城四军的将士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战事刚毕,入眼处,一片狼藉。
许久没有战事的洛邑,发生了一场大战,这场战斗足以震惊诸国,消息怕是已经插上了翅膀,飞往天下了。
洛邑城墙,烟熏火燎,残破不堪,护城河中,一片恶臭,尸体鲜血,漂浮其上。
城池之中,许多房屋被毁,街道上面,俱是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尸体在街面上,至于城池之外,就更是惨烈,尸骨如山,良田尽毁。
战争历来都是残酷的,战争来时,不管是存在多少年的文明,纵然坚固如这城墙,也都会被破坏。战争走后,留下的创伤也要许久才能够平复。远的不说,就说这耕种受到影响,怕是这第二年,洛邑国人要饿肚子了。
向寿所率领的西路十二万大军开始忙碌起来,收集城内城外的尸体,清理护城河的河道,修缮城池,还有一支大军,正帮着洛邑国人们重建家园。
在家里呆了三个月的他们,也重新走上街头,与秦军一道,重建自己的家园。
如今,城门还是紧闭,三日之内,洛邑国人不得外出。
外面堆积在一起的尸骨,是瘟疫最好的温床,城外浓烟滚滚,那是在燃烧尸体,避免滋生瘟疫。
西路大军勤王,其余三路大军追击敌人,还未归来,冯章开始忙着统计卫城,擎苍,皂游,黑旗四军的战损,还有此次立下军功的锐士,都要一一褒奖。
秦法云,杀敌一人者,便可赐公士,这是一场大胜利,有很多人丧生,也会有很多人因此而已崛起。
商鞅变法,以赏军功,共分二十级,一曰公士,二曰上造,三曰簪袅,四曰不更,五曰大夫,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九曰五大夫,十曰左庶长,十一曰右庶长,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十七曰驷车庶长,十八曰大庶长,十九曰关内侯,二十曰彻侯。
这二十级,层层递进,秦法虽严苛,但赏罚分明,有这军功制度,就是下层的黔首也可以授勋成为贵族,极大的提升了秦军的积极性,这在洛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秦军每逢打仗,冲进敌军中的战车,都会割掉敌人的头颅,悬挂车上,以此领奖,试问,若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六国军卒,见到这样一幅模样,说不怕是不可能了。
这一战,四军杀敌众多,几乎能活下来的,都有勋爵在身,或许若干年后,会因为这战役,让许多将领脱颖而出,他们率领秦军,继续征战。
恍恍惚惚间,嬴荡睁开眼睛,这一觉还真不知道睡了多久。
或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感觉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外面是一片平静,就连嘈杂的声音也听不到,就只有鸟儿在啼叫,真是惬意又自在。
几缕金芒正从窗外洒进来,照的整个屋里明晃晃的。
嬴荡爬起身来,往外面一看,似乎还是在正午,看起来他也没睡多久,只是睡的格外踏实。
空气中再也闻不到那股恶臭味了,往远处看,也看不到焚烧尸体的浓烟了,似乎他又不只是睡了两个时辰。
白庆正在左右跟随,嬴荡没有说一句话,出了寝宫,往远处走了走,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洛邑这座王宫,也在被翻新,一切都像是获得了新的生命。
转悠了一会儿,向寿得到消息,一路寻来了。
“臣向寿拜见大王!”
他的神情也有些愉悦,看起来心情不错。
“无需多礼,寡人看向将军面露喜色,洛邑之战,定然是一场大胜之战?”
嬴荡边走边说,向寿在一旁跟上,两人就在这王宫里头转悠。
“全因大王英武,我大秦才能有如此之胜,迄今为止,敌军死伤三十余万,俘虏七万之众,尤其是韩国,更是损伤最大,宜阳洛邑接连两战,韩国所练秦军,几乎全军覆灭。
今早传来消息,左相率领的大军,都能看到新郑的城墙了,其余四国也都是元气大伤,损伤惨重,这一战,就只有赵国肥义所率领的赵军撤退的最早,阵型都未曾乱,所以也死伤最少,逃走至少有六万之众,已经安然退入魏国境内了。”
此一战,韩国就算不废,却再也强不起来了,赵国大军多半是逃走了,也不知道是天意使然,还是本该如此,赵国逃走的生力军最多,似乎这赵国崛起,是谁也拦不住了。
对于肥义这个人,嬴荡之前也是看过关乎他的记载的,说是每当赵雍胡服骑射变法遇到阻力时,他便会极力劝说赵雍坚持,光这一点儿信息,就能够知道此人眼光很高,非等闲之辈。
洛邑东边,是魏国的国都大梁,甘茂这东路大军不向着东边而去,反而是去了南边的新郑,他这追击都深入到韩国境内了,但若想用这五万人攻破新郑,也是不大可能了。
“那我秦军伤亡多少?”
说到这里,向寿的神色一沉。
“擎苍军最多,还剩一万六千余人,皂游军仅仅只有九千,黑旗军只剩一万两千,至于卫城军,只有两千了,十二万五千人,只剩下这三万九千人了,其中一半负伤,至于那四路大军虽也有损伤,但都不严重,如今三路未归,还未统计出来。”
只余三万九千人,最终能不能活下来这么多,还不好说了。
战地医宫虽然一天比一天强,但还是受限于技术,很多伤重者,都救不过来,不行,这战地医宫还得加强。
整整八万六千秦军锐士永远埋藏此地,可是八万六千条鲜活的生命啊。
这么算来,这场大胜也不是听起来的那么荣光了,攻城三月,敌军不计生死的攻击,死伤三十万余,秦军是胜了,但秦军是在守城,而对方是在攻城。
这死伤的三十余万中,还有不少是四路大军的战果,堪堪也就是一比四吧,这样的双方死伤,只能说是比惨胜好一些。
六国不统一,真不知道这样的鲜血还要留上多少。
“大王莫要哀思,此战大捷,大王应当高兴才对!”
向寿见嬴荡半晌不语,又接上了一句。
“寡人是该高兴,我秦国大军应该两月就能到洛邑才对,为何足足拖了一月才来?”
那夜与姬职的对话,他可是说过,使了金银珠宝,阻拦了秦国来支援的大军,他当然不会相信是樗里疾,那会是呢?
“臣将大王的书信抄了十份,连续十日,都往右相樗里疾府中送信,可等了一个月过去,都不见咸阳有任何动静。
臣唯恐有变,便率领将士两千,亲自到赶到咸阳樗里疾府中,告知了此事,右相大惊,他居然不知此事。当时宜阳情势危机,也不可失去,臣将这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了右相,加紧赶回了宜阳。
紧接着,宜阳与洛邑之间驻扎了韩魏二十五万大军,阻拦了能去洛邑的任何支援,在臣回洛邑的一个多月后,咸阳才有援军过来,自此臣便有十六万大军,四日前,书信再来,四路大军商议进攻时间,所幸大王坚守住了。”
这些事情,向寿岂能不知道嬴荡要问,早就有了准备,现在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夹杂自己的任何猜测,因为没有证据的事情,始终不能当真的,他也不能诱导大王。
向寿久在宜阳,知道也就是这么多了。
嬴荡思虑了一阵。
甘茂嬴壮们会阻拦大军支援,这无需多说,而樗里疾全然不知道此事,很有可能这信根本就没有送到。
向寿做事一向是谨慎,为何每次送出去的信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宜阳大军中,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每一个信使,都在半路被劫杀了。
看来寡人今后也要小心一些了。
“有劳向将军,眼下这秦国大军都在洛邑,终于能让寡人有一番作为了,咸阳也敢回去了,肃清乱臣,从此战始!”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延续不是为了国外,而是为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