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下旬,还没到清明,已经莫名其妙地开始雨纷纷了。
前几日还好,只是很轻微的毛毛细雨,不打伞也没关系。虽然有些阴冷潮湿,但起码没有沙尘暴,所以大家还是挺开心的。
但今晚……不知道怎么就忽然下起倾盆大雨了。
我跟筱晴下了晚自习,很惆怅地站在生科院楼底下。
今天倒不是筱晴硬拉我来这里自习的,而是因为图书馆真的没位置。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所以原本在户外打情骂俏的情侣都转而跑到室内来打情骂俏了。我们从图书馆冒雨走出来,这栋楼离得最近。
看着外面无事可做,筱晴就想起来跟我说,上周她跟大兵又去蹭过一节医学细胞生物学,叶泽林没在课堂上再刁难过哪个睡觉的了。而且那次课间有人拿问题去问他,他看了看书居然还微笑了一下,搞得那女生当场就死机了。
我听了这话无奈说:“是笑里藏刀的那种笑吧?”
“哪是啊!是春回大地的那种笑!”筱晴急忙澄清说。
我努力想象了一下,想象不出来,只好“哦”了声:“那那个女生很漂亮吗?”
“唔……窈窕淑女吧,起码在医学部里算一枝花了,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留个披肩发。”
筱晴对帅哥从来是不吝赞美的,但是看美女的眼光就很挑剔,她这么说肯定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他喜欢那一型的。”我随口道。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我低下头,裴益刚才发信息问我有没有带伞,我骗他说我带了。他就最后叮嘱了一句:“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打字道:“你也早点睡,别太拼了啊。”
信息刚发出去,就有一阵风刮过来,雨也被带着往里飘。筱晴拉着我后退两步,有些崩溃地说:“还以为这么大的雨一会就停了,怎么下这么久啊?我打给书亭和菲菲叫她们来接我们!”
我说:“书亭下午做完家教就回家了,闫菲晚上爱心社有手语课,可能都自身难保。”
“那你爸妈在不在学校啊,叫他们开车来接?”
“他们晚上没课,回家了。”
“你男朋友呢?”
“他出差了,明天才回来……”我无奈地说。
“搞错!”筱晴郁闷地叫了声,我想了想提议说:“要不你打给大兵求助一下?”
筱晴皱着眉想了想:“好吧,可是我已经欠他好多顿饭了,这顿你请就这么定啦。”
“……”我请大兵也未必吃吧,我跟他又不熟。这句话我没说出口,筱晴已经在那打电话了。
“没人接……”过了几秒筱晴把电话放下来,又嘀咕了句:“他好像在网上,我给他发□□吧!”
我在旁边默默地等着,这栋楼里今晚好像没什么课,加上可能因为这里多是实验室的原因,来这儿自习的人本身也很少,现在就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孤魂野鬼。
所以当旁边有脚步声走过的时候,我还是侧过脸留意了一下。
他的步速轻而快,但即便是一晃而过也足够我看清那个冷峻的线条了。
看来古人讲说曹操曹操到是没错的,毕竟我好像已经有两三个星期没见到过这倒霉鬼了。
可就在他要毫无遮蔽地低头走出屋檐下的时候,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小声叫了句:“叶泽林。”
他脚下停了停,筱晴在旁边抬起头来“啊?”了一声。
他回过头,清淡地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我隐约觉得他好像有些变化,似乎是鬓角理得短了一点,显得眼睛更清亮了。
筱晴在一边意外地惊喜道:“叶老师!”
叶泽林跟筱晴点了个头,又把目光转回来定在我脸上。我忽然想起来刚才是我叫住他的,就把手抬起来指了指门外,把想提醒他的话说完:“哦……外面在下雨。”
他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筱晴又套近乎着说:“叶老师你也没带伞啊?”
他转回身来,这次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低着头径直往进门西侧的值班室走去了。我听见他对里面的人说:“小陈,这有多余的雨伞吗?”
“噢,有一把,叶老师您需要吗?”里面的门卫说。
“只有一把,给我你怎么回去?”
“没事,我还得好一会才下班,到时候可能雨都停了,实在不行我就让哪个兄弟给我送把伞过来。”门卫不以为然地道。
叶泽林好像没说什么了,我转过头看了看他,他却又目不斜视地走回到离我们十米之外的电梯前,径自进了电梯上楼了。
我回过身,对着潮湿的空气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前几次也见识过知道他就是这个德行,但我还是觉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早知道看他被淋成落汤鸡,应该也蛮有意思的。
我又扭头看了一眼筱晴:“大兵回你了吗?”
“他是忙碌状态啊,可能是打游戏去了吧!男人关键时刻真是靠不住,我再找别人!”
我也无奈地掏出手机,低头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可以帮忙。
通讯录还没翻完B打头的,上面就覆下来一片阴影。我抬起眼睛,头顶上的人拿了个东西站在我跟前。
我再低头一看,他手里好像是把黑色的雨伞。
“这伞够大,你们两个女孩子打回去。”叶泽林淡淡地说。
我愣着没接,旁边筱晴抬起头来,也有点痴呆。
我看了看他迟疑地说:“哦,可是……你怎么办啊?”
他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睛:“我借保安的伞回职工宿舍,再还过来。”
“呃……”我犹豫着,跟筱晴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拿着,雨太大,别感冒了。”他不由分说地直接把伞丢进我怀里,然后转身走到保安室了,从门内拐角处拿过一把伞:“小陈,我一会回来,谢谢。”
“诶,不客气叶老师!”门卫站起来目送他。
叶泽林又走过来,到门前时撑开伞,准备走出去。
筱晴终于回过神,叫了一声:“谢谢叶老师!”我连忙补充:“我们明天拿过来还你。”
他脚下稍微一顿,垂着眼说了个“随你”就走入雨帘中了。
筱晴“啧啧啧”地把伞拿过去从头到尾地摸一遍:“哇擦,难道是上周去烧的香灵验了?”
“你求的不是家和万事岁岁不挂科吗……”我无奈地说,“别摸了,到底走不走啊?”
“走走走……”筱晴把伞撑开,我弯着腰挤进去,筱晴有点惊喜地扭头看我:“不过他为什么会借我们伞,难道是已经看我们脸熟了?”
我说:“你都蹭过他两次课了,他看你不脸熟才是青光眼吧?”
“说的也是,他应该记性很好啊,上次课前扫一眼名单他就在课上随便点名提问了。一百五十个人的专业课哦,他们本专业的简直吓死,不敢再对着他发花痴了。”
我挨着筱晴缩了缩,她说得太忘我,伞都往自己那边倾了。
走了几步,筱晴又问说:“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来还伞啊?”
我想了想:“明天不就又周五了吗,你可以下午去医学部蹭课的时候顺便还啊。”
“啊,可是我不太想去医学部了……”筱晴懒洋洋地说。
我有点惊讶:“为什么?”
“太远啦……”
“……我还以为你乐此不疲呢。”
“追星也是有极限的啊,上次是我跟大兵去找老乡吃午饭才顺便去的。”筱晴撇撇嘴说:“算了,我反正一早上都有课,看看那时候他在不在好了。”
我说:“哦,那你自己去吧。”明早第一节我没课,可以睡懒觉了。
第二天中午上完第二节商法,我跟筱晴在食堂吃完午饭就回家了。老爸叫裴益晚上过来吃饭,可他们最近太忙,所以叫我回家先收拾下屋子,买点菜什么的。
吃饭的时候我想起来问筱晴:“对了,早上你去还伞了吗?”
筱晴点头:“还了啊。”她有些遗憾地说:“但他急着进实验室,所以没说上话,他助教帮他拿的。”但又抬手托着脸:“不过叶老师穿着白大褂,又戴着副眼镜的样子真的是很像……”
她想了很久,我提示道:“衣冠禽兽?”
“……白衣天使!”筱晴喷了。
晚上裴益来的时候一身风尘仆仆的,拖着行李箱直接从机场过来,还带了一堆特产。其实我看他脸色疲倦,觉得他现在那么累,肯定只想回家睡觉。只是我爸妈太盛情相邀,他不好拒绝罢了。
不过好歹因为他路上堵车来得晚了点,所以进门也不用忙,直接就坐下吃饭了,他连声跟我爸妈说不好意思。老妈就佯作不高兴地说:“自家人还不好意思个什么,再这么客气我们就得把以前你照顾裴裴的时间都折成钱还你了。”我看见裴益脸上的表情好像滞了一下,低下头没说什么。
老爸又开始问了一堆裴益工作上的事情,他也耐心地一一回答。
“律所里总是能者多劳,但也别太累了,适当权衡。”老爸说。
“嗯,会注意的,谢谢姑父。”
“你们这项目该算结束了吧,做了这么久?”
“差不多了,可能后续证监会那边还有些问题,跟进一下。”裴益答道。
老妈插了句话进来:“你说你们律所里都这么忙,怎么谈恋爱啊?”
裴益笑了下:“大多都内部消化吧,同行间也好相互理解。”
老妈点头赞同:“嗯,也对,比较有共同话题。”
老爸笑了:“说到这个,我前几天还碰见林砚了呢。他可跟我说了,你最近这几个星期都在跟小赵一块儿出差,怎么样,培养出点什么没有?”
四下静了一瞬,老爸的笑声又响起来:“也不能叫培养了,你们之前也谈了那么多年。我觉得,这姑娘还是不错的。”
我抬起头,筷子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