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叶泽林走回他宿舍的,我也不知道。
他进门后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就坐在饭桌对面没有说话了,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我眼睛干的难受,嗓子也很疼,平静地坐了一会,就拿起那杯温开水喝完了。
把杯子放回桌上后,他拿过去,再倒了一杯,还给我,我又缓缓拿起来喝掉。
如此又重复了两三次,我撑得喝不下了,握着空杯抬头看他。叶泽林淡淡地说:“还喝吗?”
我无奈地摇头,他看着我沉思了几秒:“失恋?”
我呆坐着没反应,他却好像有些了然,垂了垂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静了五分钟,他又抬起眼睛淡淡地看我:“走,我送你回学校。”
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学校。”
他说:“那我送你回家。”
我又摇摇头:“我这样不能回家。”
他沉默着,我想了想,哑着嗓子说:“能不能送我去酒店?最近的就可以了。”
他看着我,唇角微微动了动,这次却摇头道:“不行。”
我有些怔忡,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起来,为什么要麻烦人家送我呢,明明我自己也可以去的。
可是还没等我站起来,叶泽林却说:“你就在这里休息。”
我错愕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站起身,走到旁边拿过我的包,直接走进卧室去了。我茫然地站起来跟进去,看他把我的包放在了书桌上,正从旁边的衣柜里拿被单床单出来换。
我有点被他搞懵了,站在床边看着他:“你干嘛啊?我去酒店住就行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安全。”
我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会呢,是正规的那种酒店,又不是三无旅馆……”
话没说完,我的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我从裤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却愣住了。
裴益两个字亮在屏幕上面,很刺眼。
旁边叶泽林停下来,偏过头来看了看手机,又看着我。响了四五声之后,我没有接,裴益就挂断了。
安静了几秒,叶泽林回过脸,弯下腰去像是准备掀床单,我却突然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到床上。他顿了顿,动作不得已停了下来。
眼睛里又开始有酸意,我抬起手来用力揉了几下。几分钟后,铃声再次响了。我握紧手机,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次是一直响到电脑自动挂断的,我简直失控了,低头哽咽着,眼泪像关不上的水闸一样。余光里我看见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攥了攥拳,我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招人烦,可我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电话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我全身都抽噎着发抖,拿着手机到面前看,却不知道该怎么接。
旁边突然有一阵手风刮过来,生硬的力道把我的手机夺走了。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叶泽林接了电话放在耳边:“喂。”
我顿时连哭都忘了,震惊地看着他好像有点微愠的脸色。静了两秒,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淡漠:“她没事,你不要再打了。”
说完,他挂了电话,弯腰把手机放在我旁边,“好了。”
我还是没有回过神,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短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条件反射地低头去看,裴益打了一行字:“裴裴,你跟谁在一起?我很担心你,给我回电话。”
叶泽林又弯下腰来拿我的手机:“我关机了?”
他的口吻淡的几乎是在陈述了,我也没有力气阻止他。他把手机关掉后,放在了桌上。
我坐在床上,他换不了床单,只好把被单换了。他把床单放回柜子里,手里拿着换出来的被单,站在上方对我说:“你休息吧。”
“……哦,谢谢。”我低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要说这一句。
叶泽林走了出去,可刚过了半分钟,他却又倒了回来。
他没有和我说话,开始自己在房间里忙碌。先到窗边试了试护栏,然后走到衣柜前,把衣架都拿了出来。最后走到我面前的那个书桌前,一个个抽屉拉开,把钢笔,剪刀,玻片,镊子之类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他看着桌面显微镜下的那一大块钢化玻璃,好像有些犹豫。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后来才明白了,有些好笑地说:“你是怕我自杀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回过身来看着我,眼里似乎闪过一分不自然:“你会吗?”
我无奈地看着他:“我有病吧?”
他不假思索地微微点了个头:“对,你现在有一点胸闷,心慌和焦虑,不容易自控。”
“……”我看有病的人是你吧,我把这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叶泽林却很认真地观察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发现任何一丝可疑的想要自杀的痕迹。
我心里很难过,也没有开玩笑的欲望,摇摇头说:“你别乱想,我不会自杀的,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还是静默地站着。我不想继续被他像研究一个细胞一样地盯着了,随口地说:“你家有酒吗?”
“没有。”他摇头。我本想说,那算了,他却又开口:“喝牛奶吧。”
我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以为我听错了。他却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试图说服我:“是甜的。你现在心情低落,糖分会使胰岛素增加,色氨酸……”
我现在真的有点想死了,我不相信他不是故意在耍我,生气地打断他:“你有完没完啊?!”
他停住了,微微抿了下唇角,好像有一点无措。
吼完之后,我却又有点内疚,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抹了眼睛一把。刚想开口,却听见他低声道:“对不起,我现在去给你买,你不要哭了。”
我有一点愣,含着眼泪抬起头。他转身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了出去,站在卧房门外迟疑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把房门关上,反锁了。
我哭笑不得,呆呆地坐着,真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心理要有多阴暗才会觉得别人动不动就要自杀。难怪他不让我去住酒店,大概是怕我会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吧。
不到十分钟,我就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很快走过来,钥匙把卧房门打开了。
叶泽林拎着袋子冲进来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松一口气。
我已经活的快被气死死的快被气活了,没好气地看着他走过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我。
我接过来,摸了摸那两个常温的易拉罐,低着头说:“只有两罐吗?”
他的语气变回原来的肃然淡漠了:“少喝一点,曾经有学生喝太多,胃出血了。”
我沉默着,把其中一罐拿出来,拉开瓶盖递给他。他垂着手摇头,我只好送进自己嘴巴里了。
我其实没怎么喝过酒,喝过最多的也就是一瓶啤酒的量。把两罐都灌下去之后,我脸上有些发烫,加上哭一晚上,实在很疲倦,居然真的有些恍惚了。
我抬起眼睛看他,叶泽林一直抱着手坐在书桌前那把椅子上,无声地像监视犯人一样地看着我。看我把易拉罐放下,他就走过来,把空瓶收拾进了袋子里。
“想休息了?”他淡淡地问。
我没什么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就转身出去了,站在门口回头看我:“我开着门,不介意吧。”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混混沌沌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想逗逗他了。我记得自己懵懂地说:“你不锁着我,就不怕我半夜起来找菜刀割脉或者开煤气吗?”
人影好像僵在了那里,我胡乱地摆摆手就倒在床上:“傻瓜啊你,开玩笑的。”
安静的几秒过去,灯被熄灭了。我闭着眼用力扯了扯被子,好像闻到了一股干燥的皂角的味道。
我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
我是听见关门声醒的,晕乎乎地想爬起来上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墙上的挂钟,才六点三刻。
往旁边的餐桌上扫了一眼,那里放着一条毛巾和一个未开封的牙刷。
我四周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又抓着乱糟糟的脑袋想了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拿了昨天喝水的杯子去洗手间里洗漱,镜子里的自己不人不鬼,眼睛也肿得快突出来了。这个沿街乞讨了几天的样子真的没办法出去,洗漱完之后,我就把外套脱了,想接点水在水池子里洗个头。可我拿着淋浴喷头对着那热水器左拧右拧地试了半天,水都是凉的。
刚想凉的也凑合一下算了,外面却突然有用力敲门的声音:“夏裴?”
我愣了愣,把门打开,叶泽林在外面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我说:“哦……我想打点热水洗头,怎么开不开啊?”
他顿了下,走了一步进来。卫生间内顿时有些逼仄,我往角落里躲,他弯腰蹲下说:“要把总闸打开。”
我反应了一阵,无奈地道:“你真的怕我半夜起来开煤气啊?”
他没说话,开了闸之后又拿过浴头,调着开关试了试水温,然后就出去了。
我在浴室里洗好头,拿刚才的毛巾擦着走出去,路过卧室的时候,看见里面床褥已经收拾好了。
我走到客厅,叶泽林在餐桌那摆早餐,头也没抬地说:“吹风机在沙发上,吹完过来吃早餐。”
“哦……”我去旁边客厅吹头发,差不多吹到半湿干的时候就停下了,我怕太吵。
走到餐桌边拉椅子坐下,叶泽林递筷子给我说:“有豆浆,包子,鸡蛋,自己拿。”
我点点头“嗯”了声,他就低头吃自己的了。我有点局促,埋头吃了几口,沉默了一会说:“老师,谢谢你啊……还有,对不起,昨晚是我不懂事,让你操心了。”
他抬起清亮的眼睛看我,安静了几秒,垂下头低声说:“早上第一节有课吗?”
我说:“嗯,有。”
他点头道:“那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