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容一提,花袭人回神,这才发觉自己此刻站的高度不对。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好那短舱拱形的顶上,离着水面足有好几尺。
多亏是她。不然换做任何一个贵女,乍然如此,定然站立不稳,惊慌受怕摇摆挣扎。花袭人心中正这么想,突然又觉得脚下船只一阵晃动,却原来是身后有一条小梭船正撞在她脚下的船沿上。
花袭人不禁跟着船只一阵摇晃。
“小心!”
她身边转瞬又多出一个人来,再次在她腰间裹上去,将她带下了窗顶,落入了船舱上。船只摇晃,花袭人身姿也轻微摆动,但却站的稳。
救她之人立即松手,站在了几尺之外。
这人一身青布长衫,并非是那锦衣华服,却肯定是位公子。
花袭人来不及细看这公子长相,便低头行礼,道:“多谢公子搭手之恩。”
若没有这人,她大约会跌进水中去?
那箭矢虽然直奔她胸前而来,但一看就知道是内院比射所用箭矢,本身为木质不说,箭头处也被裹了厚厚的布,就算被射中,也决不能将人射死射伤。
花袭人看向那落箭的水中,果然见到一根木箭上裹着一片红绸,正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射箭之人,就是想要她落水,洗刷一番。
但就是这,也是不能随便原谅的。
此时,任少容见花袭人没事,注意力已经转向那拿箭之人,跺脚大喊道:“耿六!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射箭伤人!哪里还有一点闺秀的样子!我们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任少容倒也会说话,给射箭之人扣了一个好大的帽子。
耿六小姐吗?
花袭人朝着那画舫二楼后面看过去,果然看到与定国公府交好的几位贵女在。其中一人手持一把小弓箭的,正是耿六小姐。
此时此刻,她神色傲然,又带着几分懊恼,倒是没有躲起来。
“县主严重了。”耿六小姐身边一个贵女笑盈盈地道:“木头箭而已,又是一把玩具弓,怎么能伤人?不过是想要和乡君开个玩笑而已……都说乡君洒脱,不会连一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若是乡君非要怪罪,我这个做姐姐,代家妹向乡君赔罪了。”说罢她笑着行了个礼。
这位贵女,花袭人记得任少容介绍过,是如今耿家最为年长的耿四小姐。她身量不显,却是隐隐挡在了耿六小姐面前,摆出了好姐姐的架势。
那上面一些贵女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咱们这些姐妹之间平日玩耍嬉闹还少了吗?怎么不见有人恼!”
也有人道:“乡君又好好的没出事儿,县主就何必太计较!就算是姐妹情深,也不必如此吧?”
上面居高临下七嘴八舌针对这二人说的极热闹,任少容站在下面势单力薄,被气的直咬牙,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话来。
毕竟,那箭是木头的。
花袭人又安安全全的半点事儿也没出。
众女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儿,那耿六小姐便是倨傲地冷哼一声,嘲讽地道:“既然县主和乡君瞧不起我们,不愿与我们玩笑,但我们就别在这烦人,找别的去玩儿去吧。”
说着就要进入室内。
花袭人笑了。
她高声道:“本人也有一个玩笑,不知道几位小姐开得开不得?”
上面的贵女闻言一愣。片刻之后,她们不禁快活地笑道:“难为乡君看的起……”又嘻嘻笑闹起来,你推我攘的,显然没有将花袭人的话当做一回事儿。
花袭人笑容灿烂,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对脑海之中懒懒的花芽道:“别装死了。我最近恢复了一丝,你怎么也该更强一些。赶紧的,将她们一个个给我下了饺子!不然,我就给你下了饺子!”
花袭人伸手佯作打理一下自己的发丝,其实是将那花芽那粒豆子从发髻间给扣了下来,捏在了水中。
花芽赶紧到花袭人的怒意,忙道:“饺子来了!”
她们交流之间,那二楼上的贵女们更是笑的东倒西歪,说话肆无忌惮起来。
二楼船头,徐清黎担忧地对孟如嫣道:“她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孟如嫣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小孩子间玩笑意气之争罢了,又没出什么事儿,算不上过分。她那个出身,成了乡君,怎么不让人嫉妒。就算今日别说你阻拦不了,就是你阻拦了,她们也能找到其他机会闹。而且还要将你给恨上。”
“宁王殿下和靖王殿下交锋正热的时候……”
徐清黎本来还因为不能声援花袭人而愧疚不安,听孟如嫣最后说这一句,不禁咬牙挣扎,最后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不禁又看了一眼孟如嫣,却见孟如嫣正看向下面船上,眼中露出一抹复杂来。
徐清黎往下看时,正好看到花袭人仰面露出笑容,灿若骄阳。
“啊——”
突如起来的尖叫声让人不禁一愣,下意识地就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但见一抹粉白色急速从二楼落了下来,“噗通”一声,正落入水中!
谁也没想到,有人好好地在楼上站着,有半人高的美人靠当着,会有人从上面掉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愣愣地不及反应。
只有花袭人嘴角笑容虽然变淡,却格外嘲讽。
不对,刚刚挽救她,站着她身边不远没有走的公子也反应过来了。他正要动,却听见耳边有人娇声呵斥道:“你不许动!”
那公子一愣,也不知怎么的,就真的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人从上面掉下来,落入水中,砸出一个大大的水花,愕然不已。
“六妹!”
终于有人惊叫出声,嚷嚷道:“快救人!快!快救人!”
荷塘的水不深,但郭家今日还是为这赏荷会安排了许多会水的婆子船娘。惊愕之后,立即就有船娘跳下水面,将耿四小姐给捞了起来。
耿四小姐粉白色已经湿透,头上身上缠满了黑黝黝的水草。因为水浅,她掉下来的时候触到了塘底,下意识挣扎时候,又在头上脸上手上弄的都是污泥。
狼狈不堪。
“六妹妹!”耿四小姐花容惊变,一时忘记了从二楼下来。
其他闺秀仿佛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个个惊愕愣神,都不说话。
花袭人眯着眼睛,道:“看来,这老天也很想与耿六小姐开了玩笑,是不是呢?”她的声音虽然比较轻,但现在所有人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耿四小姐看向花袭人的笑,听到她说话,心头又羞又恼。
她正要下楼查看,却又听见花袭人道:“现在,还有哪位小姐想要同本人开个玩笑?”
什么意思?
众位贵女闻言一愣。刚刚花袭人说话,她们只当她是幸灾乐祸,还在惊愕之中不及多想什么,但花袭人又说这么一句,不禁让人心思澎湃起来——
难道,刚刚耿六小姐落水,与她有关?
众人将惊异的眼神投向耿六小姐。只见她此时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正双眼紧闭,被船娘抱住往一个没有客人乘坐的带船舱的船上去。应该要被立即送走,清洗救治。
再看自己所站位置,半人高的护栏丝毫无恙——耿六小姐是怎么掉下去的!
总不能是她们中间哪个人推的!
但有那么高的护栏在,就算是有人推,也不能将人给推下去!除非是有人从后面将人整个下身抽起来再倒下去!
但这怎么可能!
众女心中惊异不定。
耿四小姐倒是还镇定,红着眼睛看花袭人道:“乡君说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花袭人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还有哪位闺秀愿意同本人开玩笑取乐呢。”
耿六小姐面容变幻几下,见耿六小姐已经被船娘救进了船舱,她身边的丫鬟也已经奔到了楼下,正坐了船去欲去照顾自家主子……她略一沉思,便道:“乡君既然相邀,我等自然不是那心胸狭隘,半点玩笑开不得之人。”
她话音才落,立即就尖叫起来。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耿四小姐也不知是被什么拉拽着,下身被抬的高高的,露出了淡褐色襦裙下的月白中裤,双手正死死地抓住围栏,满面惊恐,眼看就要被拽过栏杆掉下去了!
这种情况十分诡异。
耿四小姐身边的贵女们多半惊叫着后退开去挤做一堆,小半下意识抓住耿四小姐的双腿,要将她救回来!
一下子,包括不怎么说话的耿五小姐,足有三四个贵女抱住了耿四小姐。
但瞬间,惊叫一声再起,一声高过一声,再定睛时候,便见五颜六色一团人抱在一起,俱是越过了栏杆掉下了水中!
噗通声响起,果然就像是被下了饺子!
一时间,这一片碧波之上就像是被倒入了许多颜料,一下子五颜六色起来,美丽的很。
花袭人嘴角翘起,目露欣赏之意。
这样的惊变,让那些救援的船娘都愣住了。
这些后掉下水的贵女们倒没有像耿六小姐一样昏过去。她们也知道塘水不深,惊慌过后,彼此拉扯,都在池塘中站住了身子。
塘水不深,污泥水草就多。
这些美丽的少女们沾染了这些,自然狼狈无比!r1152